帐幔内错落的桌椅上都坐满了人，沉默的静坐着，期间端起瓷杯喝水的声音都小心翼翼。
都说暴风雨前是宁静的，但是现在的天空已经响起了闷雷，要不了多久就会是倾盆大雨，乱世将起，她们又该何去何从？
世界没有永远的昌盛，所有人都明白这一点。只是消息来得太过突然，没留有任何准备的时间。
在高层们推演过的预案中，关隘失守不是一个难以接受的结果，但镇林关丢的太快，快到让接下来所有的应急措施都没有办法正常启动。
超出计划便是麻烦的事情，那意味着混乱，意味着各种想法需要重新协调。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代表着自己的利益，从整体有利的角度出发，不可能顾及到所有人，于是贪婪与退让碰撞在一起，便是争执和纷乱。
军官们的眼睛里有不安，有躁动，而挺过难关需要将大家的意志凝聚，朝一个目标前进，大概，这便是团队中需要领袖的意义吧。
然后门开了，华岚走了进来，卷着秋风，不带细雨。
“通知各营，装载物资，准备南下。”
没有料想中的商议，简短的命令中是不容置疑，看来她早就决定好了一切。
只是大多数人没有随着她的话行动起来，迟疑在案边，放在以前是不可能的事，但现在，忧虑已经压过了本能，利弊已经达到难以被一言决定。
“是不是再等等？现在局势还没有明朗……”
厅内又响起另一道声音，来自位居前排的长发女人。
华岚把头转了过去，注视着那张被阴影半遮的脸，盯了好一会，才轻声吐出两个字：
“理由？”
“寒潮快来了，北方今年夏季的粮食因为蝗灾绝收了大片……”那女人的声音也很轻，不是那种一字一句的郑重，而是迟缓的斟酌，少且零散：“而且，她们还欠我们一句道歉。”
几句没什么关联的话，叠加在一起，大概便是大多数人迟疑着不服从命令的理由。
只要可以有效利用，那么天灾当然可以算作一种强力而又实惠的武器，每年的冬天，羽族都会乘着寒潮来临的时刻，混在融着冰雪的强风中渗透过人类的防线，去劫掠更南方的村庄。
今年刚好又是灾年，因为没有粮食过冬的异族数量肯定会比往年多出很多，如果没有防卫军的及时处理，来年的统计中又会多出一笔触目惊心的数字。
可那些都不是最主要的，重要的是，千年前的那段被刻意遮住的历史，对她们来说都不是秘密。
帝国建立时，活着回来的魔纹骑士们都得到了一块肥沃的封地，授予爵位，高人一等，但是为了从各个分裂的势力中用利益拉拢更多的支持者，皇帝忘记了那些死去的人们，因为死掉的人没有任何价值。
后来的史书上只有简单的英雄两个字，连她们的名字都没有记住。
那些魂灵寄托的意志被丢掉了，作为五万分之一，好像确实不够资格在后世人的记忆里，留下自己的痕迹。
泛黄的相片里，有些笑脸被刻意的抹去了，但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因为时间而褪色，例如被挚友抚养大的遗孤会记得她们被皇帝遗忘的仇恨。
如果牺牲可以用价值去衡量，那么起码每个人都应当获得一份公平的回报，最初贵族和皇帝之间的分裂多缘于此。
南下或许有必要和意义，不过凡事都要分一个轻重缓急，如果紫荆关因为防务空虚丢了，没有价值的她们才是真正的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更何况，那个坐在皇座上的人啊，还欠她们一句道歉。
“所以为什么不投票试试呢？少数服从多数，不是最为公平的吗？”那长发女人抬眸看了华岚一眼，认真说道：“愿意观望局势以待后动的举手，如果不愿意，就什么都不做便好。”
大多数军官们都沉默的举起了右手，举目望去，像是一片寂静的森林。就算中立派也被划归到了支持华岚的行列，剩下的人们都觉得自己是被海洋吞噬的孤舟，坐立都成了压抑。
“陈雪旋，”华岚面对这个近乎逼宫的场面，没有生气，甚至脸上依旧没有任何的紧张或者其他多余的情绪，只是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我理解你的怨气，你女儿原本在五年前就凑足了军功，因为军部一直强压着，始终没机会升迁去关内就任。但是你别忘了，履历和能力方面都不算最拔尖的她到底凭什么能坐上锋营统领的位置。”
环视着四周一张张熟悉的脸，她照着顺序一路念了过去：“祁慧，因剿灭羽族一部拔得头功，借此申请爵位被驳回了六年。”
说到这里，华岚眉间一挑：“但如果不是你姐姐给你担保顶责，你早该在九年前因为军中酗酒被斩了。”
“邓之瑶……”
“项婧……"
陈年往事重新提起，并不如埋在窖中的老酒开封时的沁人心脾，或许应该是想遮住的恼羞，再风光的英雄也会有不堪的一面，那是多少努力和辉煌都没办法擦去的东西。
毫无疑问她们都是依靠背景上位的人，无论中间有过怎样的坚持和奋斗，无论现在如何战功显赫，都掩盖不掉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没有嘲弄，是华岚淡然的在陈述事实，这样才更显得讽刺。
“我知道你们都讨厌那个坐在皇位上的家伙，我也很讨厌，要说如何爱这个国家，也真的谈不上，然而如果没有帝国，我们这帮人还能到哪里去坐到现在这个位置？”
不去争论所做的功绩是否配得上现在的职位，至少，贵族的身份给了她们很多平民拿不到的机会，只要愿意努力便可以出头，就是帝国最好的赐予。
华岚有些感慨的说道：“我知道你们都没把精灵们当回事，毕竟现在驻扎在关内的魔纹骑士已经超过了五万，相信永昼城那边只多不少。”
“但是啊，连你们都不愿意南下尽一份力，怎么可能指望那些有了家室有了土地的骑士们为此献出生命呢？”
“你们又靠什么去说服那些魔纹骑士去送死呢？一切为了帝国？就算喊了无数遍，虚伪的谎言也不会让清醒的人去相信。”
她走到厅前，抚摸着自己座椅上的扶手，摩挲着雕刻成的野兽纹路，身后的陈雪旋想说些什么，却又堪堪止住。
因为她看见了华岚回头时的眼瞳，里面真的好像藏着一只狮子。
“为了国家，我现在让你去剿灭北上的精灵，你愿意去做么？就算你愿意去做？其他人会去么？如果真的有五万魔纹骑士愿意放弃自己的家族，田产，跟着你去死，现在永昼城那张皇椅怎么轮不到你来坐？”
那头狮子从来就没有老去，只是被关在了心里，关了很多年。
“道理其实很简单，如果帝国真的亡了，你们这些混蛋还能去哪贪钱，去哪变着花样骗取每年运输来的物资？”
一柄剑插在了陈雪旋的面前，抬头是华岚左脚踩在了大殿中央的主位上，居高临下，神色狰狞：
“现在我说，南下！还有谁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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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好了，铺垫全面完成，接下来是卡洛斯蒂的戏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