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幕后黑手也同样是个胆大包天的主,她既然敢挪用上京军士来守太守府,就同样敢抽调监狱中的狱卒。
当下白傲飞打到内阁,对方就需要从院落里搜查的人中抽人手回防内阁,内院的搜查网出现空缺,少的人手也就只能从监狱抽调。
程志让楚思璇带着,却是先走到了文案室。
楚思璇突兀来此,心中难免有所困惑。
“公子,此番来这意欲何为?”
“凯特拉之前和我说,白傲飞刚到上京就引来了红莲教追杀……就在郑长赋头七那天,记得吗?”
楚思璇嗯了一声,程志知道的大多数情报都会告诉她,她也一直谨记在心。
“还听她说那二十几号人后来个个被她们俩打成了重伤,应该有被官府出人捉拿,可是一个月来,也没听得有说红莲教的人被问斩的消息,对吧?我这趟来,也就是想要看一看那些人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所以您才要我找那天的入狱人员名册吗?”
程志点点头,更加把顺手牵来的灯火凑近楚思璇的头,火光打在二人相距不远的脸上,楚思璇偷偷看向程志的脸,面上不知是火光还是别的什么映得橘红。
楚思璇唐突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怎么了!”
“没事没事!”楚思璇看他被吓得有些紧张,赶忙安抚。
“我只是觉得,像这样偷偷溜进公家档案室的新奇体验,若不是和公子待在一起,恐怕这辈子都与我无缘了吧?”
程志都能想象到她脸上雀跃的表情,有点遗憾不能亲眼看到。
“你这人也真是怪,这么大了还跟个孩子一样,被人使唤着做这做那,却还乐在其中……”
“没办法,我就是喜欢嘛……”
喜欢二字脱口而出,让楚思璇过于敏感的童贞之心都给牵动了一下,她赶紧捂住了嘴,偷偷瞟着程志的反应。
但程志却是没有在意,他更在意的是别的事。
“以后……还会有很多机会的……我体会过的新奇事物,我喜欢的那些体验,我一直想有机会的话,等我把该做的都做完后,也能把它们也全都带给你……”
程志越说越觉得胸口沉闷,不禁悄悄揪住胸前衣领。
前提是我能活到那一天的话……
“嗯,真期待呢!”
楚思璇的表情比从前开朗了很多。
楚思璇找到了郑长赋头七那天的名册,又过了片刻,果然在其上找到了拢共二十二人的收押记录,罪名是简洁明了的“加入红莲教”。
楚思璇赶紧把消息告诉目不能视的程志,却见他反倒是皱起了眉头。
“找到了?”
“嗯,嗯?”
程志其实本来是不指望真能从这上头找到的,他其实觉得能找到的机会很渺茫,抱着求证的心态才让楚思璇找的。
因为若是楚家和红莲教真的扶持了教内一人坐上郑长赋的都尉之职,那她肯定会想办法隐藏红莲教的所有行踪。
哪怕她不想救那些入狱的教徒,肯定也不愿意承担走漏风声的风险。
程志想到的,极小概率发生的,真的从名册上找到收监的红莲教徒一行的理由,除了最不可能的“官府高层并没有红莲教徒”这一点外。
也就只有三种可能了,其中两种还都和白傲飞有些关联。
程志接着又让楚思璇带着他下去了之前那二十二人被关押的牢房。
尽管一路上蹑手蹑脚,但还是引来了沿途许多囚犯的注意,尤其是她们见到了程志这个男人的时候,各种轻佻举动,污言秽语,镣铐的声音哗啦哗啦响了一路。
或许是饥渴太久,做出的疯狂举动简直让楚思璇看了边庆幸程志看不见那些有违礼法的举动,边强忍着不大开杀戒的程度。
“没事,地牢隔音很好,上边听不到的。”
“我不是担心那个……”楚思璇有些闹别扭地嘟嘴。
“公子你有时候也真是不懂人心……”
程志突然想起了自己的青梅竹马洛伊零,一时百感交集长叹一声。
“人心最难捉摸,我确实也不是能永远猜的对呀!”
楚思璇知道他还是没领会自己的意思,这才答的前言不搭后语。
但她也对自己的真实想法羞于启齿,便只好继续闷头带路。
越靠近目的地,两旁的动响也越小,那二十几号人竟是给关到了地牢最深层。
楚思璇开始不住地左顾右盼,警惕地看向两旁。
因为此处开始,有人的房间越来越少,但囚犯的实力却越来越强,虽然都带着特制的能阻断煞气的蜃铁枷锁,有的枷锁外还裹着一层钢黎木。
可她们难掩强者的气场完全不是上边那群乌合之众能比拟的。
“那些人可不该被关在最底层。”程志说。
“为什么?因为红莲教徒不是最重的罪行吗?”
“洛璃国刑罚苛重,也就红莲教徒可以看前科考虑要不要判个死缓或者无期,比这更重的要么四处流放,要么就趁早出去问斩了。”
“那她们不就该被关在最下层?”
“全国的标准来讲,谁关的深谁关的浅,不是看罪名,而是看实力的。”
“实力?”楚思璇眯眼思索一番。
“那名册上倒是没有记载她们实力呢。”
“不需要看她记载,二十几号人还能被白傲飞和凯特拉无伤拿捏的,你指望她们有多强?”
正说着,楚思璇突然站住了脚步。
“怎么了?”
“可能前边就到底了吧?有把锁。”
楚思璇让开一点,程志摸索着用手去碰,但才刚碰到,又像触电那样弹开。
“嗬!还是附了魔的呢!我们走吧,思璇。”
程志说完有点遗憾地想转头离开,凭楚思璇的武力也不是破不开,但这种附魔锁头通常都会有子母阵,母阵会在被外力强拆的时候由多个子阵发出警报。
因为不清楚子阵被安在了哪里,有可能会安一个在太守府的内阁,也有可能会安一个在上京的人理监。
硬闯风险太大了,也只好先行离开。
但程志刚转过身,却听见身后楚思璇深吸一口气,进而利刃出鞘,接着一声干脆利落的金属切割之声传来,程志再转回身时,正听得一轻一重两块铁先后落地。
楚思璇缓缓收剑入鞘。
“这锁头好像有点老了。”
楚思璇腼腆地笑笑。
“接合之处有一点磨损,我描着缝隙斜切,正好能一下破开……那个,我没有做多余的事吧?”
程志笑笑,夸了夸楚思璇,让她摸了摸自己的头,便推开门,跟着她进了最深层。
“这里空空如也呢……”
楚思璇环顾周围一大圈牢房,有点失落地跟程志报告。
“既然她们敢把那些人明明白白写在册上,那就不可能再冒着暴露的天大风险放她们走了……想必是都死了。”
“那怎么办?要出去找找她们的尸体吗?”
“一个多月倒不至于腐烂,只是活人不好藏,尸体太好藏了,可能是人,也可能是灰,可能埋在方圆十里的每一寸土地下,或者荒郊野岭。”
程志又向前摸索几步。
“不过也没关系,都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就算都见不到,光看这里一样也能知道很多东西。”
楚思璇会了他的意,扫视一圈后,把目光集中在了最大的那个牢房,也是唯一有待过人痕迹的那一间当中,然后靠近。
“这牢房门没锁……”
“嗯,把里面的人都带出去,知道她们再也回不来了,外头还有一层锁,这里面没关犯人的牢房也就没有锁的必要了。”
“门口,有拖拽痕迹,挣扎很剧烈,想必是因为她知道自己要被拖出去杀。”
“嗯……只是……”
“那个,我哪里说的不对吗?”
“进了这种牢,肯定给套上枷锁封住了煞气,她心里应该清楚挣扎是没用的才对。”
“可能是太慌乱了吧?马上要被砍头,怕的失去理智也很正常吧?”
“都敢加入这种组织谋反了,能有几个贪生怕死之辈?你觉得呢?”
楚思璇仰头想了想。
“唔……或许她正好是其中一个?”
“你如果网上看过死刑执行前的犯人表现合集就会明白了。”
“欸?”
“真的怕死的人,在要被执行前,反倒是不会挣扎了。”
“啊!是因为吓得腿软了,挣扎不动了吗?”
“那确实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绝望了的人,心死了的人,也是不会动的,只有有一线生机的人,才会拼尽力气反抗。而有希望活下来的又是分两种情况。”
“她觉得自己能挣脱开束气锁逃走?”
“……我倾向于第二种,觉得自己冤枉的人。我还记得以前看电视剧,那种要被拖出去问斩的,只有觉得自有冤情的人,才会哭喊最大声。后来想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那这个人,难道是觉得自己虽然加入了红莲教,踏上了谋反之路,可没做过坏事,罪不至死而哭冤?”
程志不再说话,打开门,抬手指向牢房里的沙土地面。
“思璇,你刚说‘她’,是因为那挣扎的痕迹看上去是一个人留下的吗?”
“那很明显就是一个人留下的。”
楚思璇自信满满。
“那你看这牢房里,又像待过几个人?”
“那二十几人应该都是关在了这一间,地方也够用了,周围另外那些牢房,一看就是好久没住过人了。”
程志用脚掌感受了一下地面,又问:
“那你看,那些人当初待在这里的时候是种怎样的状态呢?”
楚思璇搭眼一看,地上的印记还隐约留着,没什么脚印,像是横七竖八躺倒一片的,部分地方还能看到一点血污。
楚思璇把所见告诉程志,临了补了一句:
“公子说得对,这帮人果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呵,不贪生怕死,可我也不信她们每个都能视死如归!”
“啊?您的意思是?”
“换我被关这里,第二天要砍头,我在被带出去的时候肯定为了面子硬是装出一副‘脑袋掉了碗大的疤’的硬气姿态。但你要是让我前一天在牢里睡个好觉,摆再好的床,我也肯定是睡不着的。都是普通人,我不信她们这帮人能比我强哪去。”
楚思璇眼睛转了转,一时没太懂他的意思。
但她这一松神的功夫,恰好看到了那头靠近铁栅栏的地方,地上一托盘,还零散好多杯盏。
杯子倒也有完好的,可破碎居多。
“那杯子多大?”程志问。
“不大,也就,一口杯。”
“不会正好是二十二只吧?”
“这倒是无从见得了……”楚思璇低头拿起一只细细端详。
突然发现有的杯底好像有什么脏东西附着。
她说完刚要用手触碰,却被程志喝止,他夺过杯子,自己凑近闻了闻。
虽然早有猜测,可结果还是让他有些震惊。
杯子底,竟然还有一种淡淡的药香气。
程志学过这个世界的草药学,他知道,虽然是香气,但这种药可是有剧毒的!
无色无味的毒药并不多,想来是一时也无处寻得,就只能用这种凑合一下。
可是当初下药时,因为用了烈酒,高度的酒香掩盖了药味,药香混在酒中,就好像美酒香气的一部分,同样让人无法察觉。
“思璇,如果你被人关在牢中,素不相识的人给你酒水,你敢喝吗?”
楚思璇狠狠晃了晃头。
“对吧!这个世界的土著也都知道,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能乱吃的道理对吧?”
“啊?”楚思璇没听懂愣了一下,接着又是摇摇头。
“不是啊,我的意思是我不喜欢酒味儿,从来不喝酒的……”
“呃……不喝酒是好习惯……不过……哈……算了。”
虽然楚思璇是有点云里雾里,但他心里已经把事情的大概捋清了,这就足够了。
“这回可让我抓到你的狐狸尾巴了吧!”
程志面向太守府内阁的方向自言自语,心里隐隐有了个定数。
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楚思璇听了这话顿时一激灵,赶忙四下张望。
“怎么了,思璇?”
“公子!你你你刚才说!”
“嗯?我说?”
“狐,狐狸尾巴!”
“啊,只是个比喻而已。”
“不是不是不是!”楚思璇抓住了他的肩膀轻轻摇晃。
“那个!那个!狐狸尾巴!那个小狐狸,她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