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
约翰行走在教堂的回廊之中，巡视着教堂的各处地方。
由于教堂中的油灯使用的是经过祝福的油脂，因此壁灯的数量并不多。在普通人的眼中，夜晚的教堂显得不够明亮。
但在高阶神官眼中，整个教堂都沐浴在明亮的圣光之中，没有任何一点阴影；圣光明亮但不刺眼，既温暖又令人心安。
空气中弥漫着燃烧香料与圣油的气息，让人感觉心旷神怡；压低的诵经之声仿佛一首歌谣，萦绕着整个教堂，安抚着所有人的心灵，显得庄严又神圣。而这正是笼罩教堂的圣光的来源。
在这样一个受到祝福的地方，任何人都会感到心安与放松。哭闹的婴儿会安睡下来，疲倦的成人能恢复体力和斗志，疾病产生的人能暂时忘却疼痛，所有人都能得到安宁。
他忽然注意到，不远处的房间里，有一个见习神官在诵经时睡着了。这个十五六岁的孩子斜靠着墙壁，低垂的帽檐挡住了油灯的光芒。孩子睡得香甜，似乎是在做一个美梦。
约翰面带微笑地看着这一切。
他在整个教堂中巡视了一圈，然后踏入了教堂上层的大厅之中。
和下层供信徒歇息和祷告的大厅不同，上层的大厅则是神官们祷告和举行仪式的地方。主教通常也会在这里进行祷告，并解答好学的神官们的问题。
约翰走进大厅，走到端坐于女神像前的高台上的赫尔本主教身前，恭恭敬敬地跪坐了下来。
他右手横于胸前，左手在额头前拂过，以表示对女神的祷告和对主教的尊敬，随后问道：“主教，我有心中有所疑问，希望您能解答。”
年过百岁的赫尔本主教是圣光大教堂中最年长的女神信徒，甚至在整个王城中，他也是资历最高的神官之一。
他的虔诚经过了时间的考验，他曾英勇地与异端作战，也曾拯救过数以万计的平民。
但如今他坐在约翰面前，却丝毫不令人感到畏惧，仿佛只是一个慈祥的老人。
在他那平和目光的注视下，约翰感觉自己内心的紧张和疑惑都消散无踪。
“约翰，我看出了你心中的疑惑。”
赫尔本平静地开口，声音中仿佛带着驱散人心中迷雾的力量：“尽管你此前已经询问过我这个问题，但那个答案似乎并没有令你心安。”
“你在疑惑，为何国王会下达这样有些自相矛盾的命令，让自己的女儿就任圣女的同时，却明显地抵制教派的帮助。”
“是的，我很疑惑。”约翰点头道：“上一次我询问您时，您给我的答案是‘不必在意’。但这显然无法解答我心中的问题……”
赫尔本主教静静地听着他的讲述，直到他说完自己想说的话，主教才缓缓问道：“约翰，你是什么时候成为一名神官的？”
“我是在二十五年前受洗入教的，而后经过七年的学习成为了一名初阶神官。”约翰恭敬地答道：“当年是您亲手将象征神官身份的教典交到我手中的。”
“啊……二十五年，确实是不短的日子。”
赫尔本感叹了一句，似乎是回忆流逝的时光，随后又问道：“那你对教会忠诚吗？”
“我的信仰无可动摇！”约翰面色严肃地说道：“没有什么能动摇我对女神和教会的忠诚。”
“嗯，不错，我感受到了你的信仰。”
他看到赫尔本主教笑了起来，苍老的面容上满是慈祥，却又似乎隐藏着深意：“信仰坚定是好事，女神会指引我们前方的道路。”
约翰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为什么主教会忽然提起关于信仰的话题。
而随后他就听到赫尔本主教说道：“放轻松，约翰，你关注了太多事情，这为你带来了过多的烦恼。”
“我们是女神的信徒，我们走在信仰祇的道路上，这条路很宽很宽，足以容纳很多人，他们都是我们的同伴。如果你看到有些人走向不同的方向，无需担忧，他们并非是走错了路，女神会指引我们走到一处。”
“真正误入歧途的，只有那些异端。对于他们我们无需怜悯，直接净化是最合适有效的办法，这一点我想你很清楚。”
约翰思索了一下，轻轻低头：“感谢您的教导。”
“你总是过于敏感，这本是一个好习惯，但被你用错了地方。”
赫尔本的眼睛微微眯起，仿佛即将睡着，他的声音也变得含糊不清：“专心做好你眼前的事，把目光从他人身上移开……”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连约翰也听不清后面的内容，只听到了最后一句话：
“古斯塔夫是值得信赖的……”
随后主教不再出声，一缕缕微光从女神像上垂下，洒落在他那佝偻的身体上。
约翰知道，这是主教陷入沉睡的标志。他实在太老了，精神和肉体都已过于衰弱，时不时就会自然陷入深度沉睡以恢复精力。
不过至少这一次，他在沉睡之前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值得信赖吗……”
约翰默默思索着主教刚才的话，离开了大厅。
……
女骑士艾丽卡正面临着一项挑战。
她现在就站在一扇房门前，但她却缺乏推门而入的勇气。
要不今天就算了，改天再来？毕竟昨晚已经来过了……
这样的想法出现在女骑士的脑海中，产生了出乎意料的效果，强横地压倒了其他的念头。于是女骑士放下了犹豫不决的手，悄悄向后退去。
一步……两步……
“艾莉你在外面吗？”
清脆悦耳的声音从房间内传来：“你要是不进来的话，那我就出去了哦？”
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却仿佛拥有莫大的力量。女骑士叹了口气，放弃了无谓的抵抗，推开门走进了房间。
在摆放着数十颗形状颜色各异的宝石的房间里，王国公主姬娜自己却比任何宝石都要亮眼。她站在桌边，身上穿着稍显朴素的白色长裙，而桌上则摆放了两杯热气腾腾的红茶。
水滴状的深蓝色宝石在她的脖颈间熠熠生辉。
“我就知道你过来了。”姬娜高兴地说道：“快把铠甲脱下来吧，试试我刚泡好的红茶。”
艾丽卡照做了。她感觉自己身体有些僵硬，平常情况下可以连续挥舞双手大剑数小时的双手竟然连一个个小小的纽扣的解不开。但当她坐在桌前，与好友共饮红茶时，她的精神又渐渐放松了下来。
其实只要好友不发病的话，这样的相处还是挺好的。
正当她开始尝出红茶香醇的滋味时，耳边却忽然传来一股热气：
“呼~这是比红茶还香甜的气息啊~”
艾丽卡一惊，下意识朝着身旁一闪——然后她整个身体就嵌入了一旁的衣柜之中。
姬娜呆呆地看着这一幕，直到门外传来的侍卫的声音将她叫醒：“公主殿下，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什么事，只是一个意外。”
姬娜看着艾丽卡带着不好意思的表情，一点一点地拆掉自己的衣柜挣脱了出来，她忍着笑意说道：“麻烦你们去通知一下女仆长，房间里的一个衣柜坏掉了，请她派人过来打扫一下，顺便在明天换一个新的。”
听到这个答案，侍卫们终于安心下来。他们一部分人回到巡逻队列，另一部分人则继续守卫在各处，警惕着任何可能的风吹草动。
姬娜忍了好久，终于噗嗤一声笑出来。她走上前去帮艾丽卡摘下身上的碎屑，同时说道：“艾莉，你怎么反应这么大……”
“还不是因为你在捉弄我！”
在效忠对象兼好友的面前出了这么大的丑，即便是艾丽卡也没有办法化解掉这份羞恼。
她义正辞严地说道：“从今以后，你不准再捉弄我了，听到了没有？绝-对-不-准！”
“好好好！”姬娜有些好笑，又无奈：“其实那只是一种表示亲近的方式而已……”
“请用正常的方式表示亲近！”
“好的好的……”
等到侍女清扫掉房间内的垃圾，将弄脏的衣物拿走，两个女孩总算又能心平气和地坐下品尝红茶了。
艾丽卡看着姬娜几乎形影不离地带着那颗“冰之蓝蔷薇”，不禁说道：“姬娜，你真的很喜欢这颗宝石啊。”
“当然，因为它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宝石。”姬娜用晶莹的指尖摩挲着宝石的表面，语气中充满了幸福感：“我做梦也没想到我竟然能真的拥有它。”
“这是合理的。”艾丽卡认真地说道：“这是神官们商讨以后得出的结果。格睿骑士显然是真心捐献这颗宝石的，考虑到他的身份，宝石留在他手中反而可能为他带来危险……这是一个合适的结果。”
不过姬娜还是从好友的表情上读出了隐含的意味。她笑着说道：“我明白的，艾莉，我会给这位骑士合理的补偿，包括那位寻找工匠对宝石进行了雕刻的贵族，我也都会付清价钱。”
这体贴的话语让艾丽卡禁不住动了感情。
“我很感谢你，姬娜。”女骑士忍不住握住了好友的双手：“我知道我的想法有些任性，总是过度地追求公平，但你总是能包容我……”
“你不也是坚定地支持着我吗？”姬娜反握住她的手：“我们是最亲密的朋友，艾莉。”
新泡的红茶冒出氤氲的热气，这股热气似乎有些模糊了视线，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姬娜知道艾丽卡并不是一个喜欢沉浸在感动中的人，她那过于板正的性格会使她更加难以面对自己的情感。
因此为了避免尴尬，她若无其事地松开了手，为两人的杯中再添上一些红茶，随后问道：“今天骑士团里有发生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吗？”
艾丽卡回忆了一下，点了点头：“有。今天耶鲁骑士带来了我此前交给他的账本，里面有一些很有趣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