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不过是大家都死掉了而已。

我的父亲和母亲,妹妹,还有■■■的父亲和母亲——

都是被我杀掉的。

所以我才拼了命地想要逃避。

做出那样的事情,想要逃避是理所当然的。

做出那样的事情,设法逃避是理所当然的。

一度被近乎失去自我的疯狂逼至崩溃,好在得救为时未晚,我由衷地希望时间的魔鬼能够将我的记忆夺去。

我如此地渴求,可惜始终未能实现。

啊啊。

直到最后,我也,没有。

落下一滴眼泪。

因为发展成这样的原因就是我,我毫无资格可言。

仍然记得那一天,仅仅只是因为和父亲说看到了与妹妹长相相同的■■■,父亲便发了狂般跑到电脑前,搜索着奇怪的字眼。

从妹妹死后原本阴郁的眼神,一下子变得狂热而又兴奋,和妈妈说了这事,妈妈先是吃惊地捂住嘴,随后又微微颔首,露出了往日相同忧愁的眼神。

在一天的早上,我和她约好一起出门,虽然她和妹妹长得很像,但是气质上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比起天然的,总是发呆的妹妹,她活力四射,活泼开朗。

原本牵着她的手,走在放学的道路上,但是忽然从背后袭来的剧痛吞噬了我的意识。

与意识一同逐渐消失的,还有耳边传来的惊叫。

再次睁开眼,已经是在一处幽闭的房间,我知道这个房间,因为……

这是我家废弃的房间之一,仅仅只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我忽然惊恐地意识到父亲的所作所为,看着躺在床上的■■■,我由衷地,发自真心地感到歉意。

对不起啊,将你卷进来。

我如此对她诉说着,她却憎恶着,仇恨着,以最为恶毒的话语回应。

我恨你,千明。

悲剧便是由此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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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意识再次复苏,已经是在医院了,洁白的天花板真是醒目到让人能够认清自我,可惜想来我永远都无法贯彻苏格拉底的那句哲言了。

呼吸间,鼻腔中充盈的只有一股次氯酸钠的奇妙气味。听起来会让毫不知情的人不禁肃然起敬,次氯酸钠,哇哦,只是消毒水使用过量而已,少在那里得意忘形。

据护士小姐说,我昏迷了整整三天,因为失血过头和伤口严重,在手术台上躺了很久,给各位医生添麻烦真是抱歉了,真心的。

白炽灯的光芒过于耀眼,让我都忍不住伸出一只手遮挡了起来,真是的,这么大功率是不要钱吗?

不过我没想到我能够活下来,想来大概是死神也对我廉价的生命不感兴趣,所以才放了回来吧,不然以当时的出血量,怎么也找不到理由能够还抢救回来。

总不可能是因为我是男主角吧?这种戏言说一次就够难为情了,这么算来应该是第二次了,真是让人羞耻心燃烧到想要学着燃烧自我的邪教头子抱着油桶全力向着窗口坠去——

骗你的。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我确实毫无任何作为主人公的自觉,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之后也不会再有。

凝视着一无所有,徒留苍蓝的天空,七月的阳光正盛,即使只是偶尔的日晕,也炫目到足以让我下意识地回避,好在原本应该足以蒸发鸡蛋的暑气都被空调排出的冷气以及窗户与木门隔绝,我也不至于发出硬天气造成的哀叹。

“笨蛋哥哥!”

妹妹坐在我的身边,嘟着嘴,只是通红的眼角和有些花的脸蛋证明着眼前的少女曾几何时,在自己的床前担心到哭出来。

担心我这个杀死她父母的人。

担心我这个导致她走向崩溃的人。

心中的苦涩一阵发作,下意识伸出的右手犹如被千针扎穴,每伸出一寸都如钻心刺胸,最终却也好好地放在妹妹的头上,轻轻抚摸着那头柔软的秀发。

“大骗子……”

“对不起。”

“明明说好不离开我的……”

“对不起。”

“不要离开我的身边……”

“好。”

得到这样的答复,妹妹全然不顾我右手插着不断输入的生理盐水以及打着石膏与绷带的右腿,一口气扑了进来。

尚未痊愈的伤口传来的痛感,但是没关系,因为我被她所拥抱着,所爱着。

“嘿嘿~”

妹妹在我的怀里露出了有些天然的,傻乎乎的笑容,一扫刚才的阴霾。

“哥哥——最棒了~”

她开心地说着。

“妹妹也很棒哦。”

我笑着回应。

“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

她开心地说着。

“嗯,妹妹也是世界最好的。”

我笑着回应。

“哥哥——下次不能这样了哦。”

她认真地说着。

“嗯。”

我弯下身子,笑着欺骗。

甜腻的兄妹物语,可笑的谎言戏言。

不断编制着,不断延续着,在此基础上不断延伸的线条到底是直线,曲线,还是环带?毕竟是已经扭曲的人生,已经坏掉的齿轮。

但是,即使如此,我还是渴望着,渴望着常人的幸福,渴望着常人的正常,事到如今这么想的我一定如何作想,都像极了模仿正常人的不良制品。

可笑至极。

“好了,不要打扰病人。”

户妄大姐推门而入,妹妹一看到户妄大姐那带冷得像是六月飞雪的脸,就立即起身,鼓着脸,对于户妄大姐露出了极具攻击性的态度。

“你这女人,又来欺负哥哥!”

声音真是不满到了像是下一秒就要去驱逐户妄大姐,好在我完全清楚妹妹和户妄大姐之间的食物链关系。

“你不出去我就打你哥哥的屁股了。”

“关我什么事啊。”

我躺在床上发出抱怨。

虽然知道户妄大姐只是哄骗妹妹,但是我还是有些不满。

妹妹听见以后,担忧地看了看我,又哼了哼声。

“大坏蛋!yue!反正哥哥是最喜欢我的,才不会被你这个坏女人拐跑!”

说着妹妹就跑出了门。

“我去给哥哥买吃的!哥哥等我哦。”

“哥哥很期待哦。”

我轻声回应,脸上带着笑意送别渐行渐远的妹妹,才停止那做作到如果照镜子搞不好会吐出来的笑容。

进门来的户妄大姐也不急,迈着有些散漫的步伐来到我的床边,然后坐在妹妹先前坐着的椅子上,这才脸色阴沉了下来。

“白痴。”

说的时候用力掐了我。

“啊……”

“傻瓜。”

然后拍了我的头。

“呃……”

“逞英雄游戏好玩吗?”

这次倒没用动手了,但是话里话外都摆明了对我的指责。

“还挺好玩的……?”

“那我真应该放你在那里流血而死。”

她鄙夷地看了一眼,从烟盒中拿出一根烟想要点燃,然后斜目看了一眼禁止吸烟的标识,又作罢。

“这不是没死吗?”

“还贫嘴吗?”

说着毫不忌讳地拍了一下我胸口几处骨头的断裂处,痛楚即时性地传入大脑,让我一阵呲牙,肾上腺素的作用过去后,我对这类伤痛的忍耐力几乎是断崖式下降。

听上去真像股市,大起大落。

“你真是乱来!如果我来的不及时,你打算怎么办?”

几乎是暗示了如果她没来,我肯定会死在那。

“就这么死去也不错吧。”

我随口敷衍。

“即使你不想死?”

这句话惹得她一阵冷笑。

“求生欲有时候过于丑陋,所以我宁愿向死而生。”

“本质还是渴望活下去,没有变的。”

“……是啊。”

我感觉自己身体失去了挺立的气力,瘫倒着靠在床头,虚妄地望着洁白的天花板,然后忍不住询问。

“对了,她怎么样了?”

“你说的是你的小学妹还是那个杀人鬼。”

“当然是后者。”

“前者呢?”

“那自然是好奇猛兽能够吃一亏长一智。”

“那你还真是好心人啊。”

说着将我那原本就睡得有些凌乱的长发按住,像是抚摸小狗一般粗暴地抚摸。

冷漠的脸庞难得地表露出几分感情。

在抚摸一阵后,她才再次坐了回去,翘起了腿。

“杀人鬼的话,已经好好地收监了,对于她的审判要等到之后在法院上宣判,你要去看吗?”

“不了。”

“呵呵,也是,毕竟你在她手下一败涂地不是吗?”

“武功再高也怕菜刀不是吗。”

而且我是故意不带的。

“你小子。”

户妄大姐极不负责地按了一下伤口,让我疼的忍不住多呼了几口氧气,吐出了体内多余的二氧化碳。

“不过,在几年前,你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态,才会作出那种事情的,一直没机会和你聊聊,今天来都来了,你坐在床上也没事干,臭小鬼不聊聊吗?”

“啊……那个啊。”

明明只是简短地回忆,嘴角却不由得微微上扬,我单手掩面,发出了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声音。

“我只是想着,必须要做点什么才行。”

至少不能让■■■……我欠她的已经够多了。

所以我才做出那样的举动。

被绷带缠绕的左手不自觉地颤抖,仿佛还在回味那时候的感觉。

柔软,温暖,坚硬,冰冷。

如此反复。

“还好我来得及时。”

“幸好你来得及时。”

正如那个人所说,我们在一定程度上是同类,只是与她不同,我没有选择那条道路,户妄大姐及时地将我从歧途中拉了回来,不至于走向另一条彻底与人类相违的道路。

户妄大姐大概也是觉得无聊,将电视机打开,一只手不讲情面地压在我腿上,百无聊赖地泛着电视节目,最终到了新闻频道,播报着连环杀人案破案的消息。

我终究还是没成为像她一样的生物,不过也幸好,因为如此,我还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即使已经是人间的不良制品,但是小小的幸福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我看向户妄大姐,她却只是朝我微微一笑,一切不再言语中。

“因为有我在,你不会走上那条路的。”

“如果有那一天呢?”

“那你一定会被我枪毙的。”

她开玩笑似地将比出枪的手势,朝着我的脑袋开出空气枪。

“真是可怕。”

我赔笑着回答,但是我毫不怀疑她这句话的真假。

因为——

眼前的她,从不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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