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幕笼罩下,独自一人站在漫天飘雪的街头,藤原光希从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就在刚才,她的爷爷接到了一则紧急通讯,临时取消了今晚剩余的所有行程。

当爷爷一脸歉意的告知她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很少见的发了火,和爷爷大吵了一架,然后一气之下跑了很远很远,还特意扔掉了自己的终端,甩掉了那些追着讯号跟上来的保镖。

等她冷静下来的时候,周围的街道已经完全是陌生的样子。

说到底她也没出过几次门,而且基本上都是乘着私家车,对于她来说,窗外的世界总是千篇一律,并没有什么能在她的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

「唉,这个生日真是糟糕透顶。」

少女叹了口气,眼神里充满了迷茫。

相比于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她可以称得上是幸运的,至少比刚才在餐厅遇到的那个需要向人形借钱来支付餐费的男人要好得多。

但她也是不幸的,与一般的同龄人不同,她从未去过学校,也没有什么自由,她的每一天都在科学严谨的时间表规划之下,甚至精确到了每一分钟要做什么。

虽说不用去学校上学,但取而代之的是高薪聘请的私教团队,以极高的效率不断向她灌输各种课本上有或者没有的知识。

对于她来说,最值得期待的就是自己的生日,因为这一天她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度过,大多数的愿望都会被满足。

然而,她却因为一时的情绪失控而造成了现在的局面,这并不是谁的错——冷静下来的少女意识到了这一点,但即便如此,爷爷也不该打破与她之间的约定。

街头稀稀拉拉的陌生人低着头走过,迎面吹来一阵寒风,细小的雪花拍打在脸上,融化成一颗颗小水珠。

少女开始想念她家的高级轿车了,起码坐在那里面不会感觉到寒冷,也不会被雪花弄湿衣服。

「小姐,请问您需要帮助吗?」

在某一时刻,彬彬有礼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为了避免突然出声搭话引起惊吓,对方还特意压低了声音。

那是一位身穿管家服装的男性人形,藤原光希一眼就认了出来,因为她的家里曾经也有过类似型号的人形,那是蛮长时间以前,现在她家里有更为先进的型号为她提供服务。

「你要怎么帮助我?」

「我会带您去一个温暖的地方,并且帮您联系家人,如果您不信任我,我也可以在这里为您提供简单的服务。」

接过人形递来的雨伞后,藤原光希稍微纠结了一下,或许是出于年轻少女的叛逆心理,她很快就同意了对方的提案。

「联系家人就不必了,我现在…好吧,我接受你的帮助。」

「好的,请稍等片刻。」

男性人形叫来了一辆车,待车子停稳后上前一步为她拉开车门。

藤原光希满意的点了点头,这辆车虽然比不上她家的车,但是车子内部有一股好闻的气味,整体环境干净整洁。

坐在后座上,藤原光希像往常一样透过车窗打量起外面的世界,但这次不同于以往,窗外的景色没有逐渐繁盛,反而是愈发萧条起来。

少女很快得出了结论,这辆车正在远离城市中心,这也让她心生警觉。

「你要带我去哪里?」

「去我的公寓,抱歉,我的薪水只能租得起位置比较偏僻的房子。」

「原来如此。」

人形的话语打消了少女心中的疑虑,她半躺在后座上享受起了温暖的空调。

少女闻着车内熏香的气味,并未发觉自己的意识正在逐渐变得模糊。

很快,后座上传来了沉稳的呼吸声,她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寒冷的空气涌入,惊醒了熟睡中的少女。

「我们到了吗?」

藤原光希揉了几下眼睛,又伸了个懒腰,将自己曼妙的体态展现得淋漓尽致。

当她看清周围的情况那一刻,她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破旧的厂房、漏风的房屋、杂乱的街道…

这里不是偏僻的居住区,这里是距离市区很远的贫民区,或者说是难民区。

出于一些历史遗留问题,这片区域一直没有整改,内阁对此处的事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这些是她从私教团队那里得知的知识,本来都是些课间的杂谈,没想到竟然真的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小姐,您醒过来了。」

那位男性人形的面孔出现在了藤原光希的视线里,对方表情温和,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又处处透露着诡异。

在他的身后,还有几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在向这边走来,其中一人的心情看起来不错。

「哎呀,这票赚了呀,这个小姑娘身上穿的都是名牌,光是扒了她这身衣服都够我们吃上两个月的肉了。」

「不止」,男性人形嘴角的笑意更胜,「藤原光希小姐,不知您是否还记得我?我曾经有幸为藤原家工作了半年。」

「…这不可能,你怎么会有那段记忆?」

藤原光希漂亮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疑惑。

按照常识,服务类人形在合同结束后会统一接受重置,一来是为了保护雇主的个人隐私,二来是方便为新的雇主提供个性化服务。

但面前的这位人形却有着当时的记忆,这件事完全不符合常理。

「您似乎没有理解,没关系,很快您就会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在暗中紧紧盯着藤原家了。」

「你们到底要对我做什么?不要,快放开我——」

不由分说的,几位壮汉走上前来,粗暴地扒下了少女的貂皮大衣,用绳子捆住了她的双手双脚,然后就这么把她扔在了一个废弃仓库里面。

仓库里又黑又冷,还弥漫着一股生锈的味道,地面上满是灰尘。

少女艰难地挪动身体,来到了一个相对不透风的角落里。

该如何形容她现在的心情呢?

最初是想笑,就是那种没来由的想笑,像这种只有在电视里才有的桥段竟然真的会在现实中上演,而且还发生在了她的身上,这让她感觉十分滑稽。

但是当那几个壮汉伸手扒她衣服的那一刻,她发自内心的害怕了,她还以为对方会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在看到对方仅仅是夺走了她的外套之后,少女甚至暗自庆幸了一下。

到现在,她被丢在寒冷的仓库里瑟瑟发抖,仓库里毫无疑问是零下的温度,她现在无比怀念自己那件温暖的貂皮大衣,顺便对自己刚才的暗自庆幸感到后悔。

如果这样下去,她可能撑不到明天就会被冻死。

「或许,就这样也挺好的…」

少女低声轻语着。

她从小就被灌输了不给别人添麻烦的思想,一想到自己获救后家人可能会展现在她面前的态度,她就隐隐有一种想要就此放弃的冲动。

但另一方面,藤原光希对于她一直以来接受的教育也有思考和怀疑。

尽管她认识的每个人都谨小慎微,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彼此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与谦恭,可是其背后的缘由却不是什么高大上的东西,归根结底这只是一种以自我为出发点的约束行为,其原因主要有两层。

一是共情能力的作用,在麻烦别人的时候会注重别人的感受,当想到别人可能不舒服的时候,自己也会开始不舒服。

二是在意外界对自身的评价,希望从别人那里得到的是一个“独立且有能力”的正面评价,所以不给别人添麻烦。

如果大家都尽量不给彼此添麻烦的话,从理论上来讲,将会得到一个人人做好分内事,讲究独立、互不麻烦的道德社会,事实上藤原光希接触到的社会就有这方面的特质,但这也是一个冷漠而又无情的社会。

就在这时,她忽然想到了那家法式餐厅里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向人形们借钱的那个男人。

他身上传来的是截然不同的一种感觉,与藤原光希所处的环境格格不入,却也因此而显得耀眼,藤原光希在内心深处有些羡慕他。

至少,他有着可以随便添麻烦的同伴,大家彼此帮助扶持,让这个冬天没有那么寒冷。

「嘶——好冷啊!」

「别叫,也不知道是谁嚷嚷着热,把保暖内衣脱下来扔在安全屋了。」

「而且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每个人都支援了你一件衣服,你还要怎样?」

「你还好意思提这事?说好的每人分我一件衣服,结果呢?所有人都只是给了我一只手套!」

「手套也算衣服!」

仓库外传来了一阵争吵的声音,然后是铁门与地面的摩擦声。

恍惚间,藤原光希感觉到有一束光从门缝里溜了进来,她努力抬起脖子望去——

那个曾经与她在法式餐厅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出现了,他哆哆嗦嗦地溜进了仓库里,以躲避外面的风雪,然后某一时刻,二人在昏暗的光线下四目相对。

「抱歉,打扰了。」

「你给我站住,为什么第一反应是转身就走啊?你和外面那些人是一伙的?!」

「不,我只是没想到会有人在这里玩寒冷捆绑放置play,现在日本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开放了啊,真该让悠理那家伙也来学习学习。」

「谁在玩那种羞耻play了?!很明显我是被诱拐绑架了吧!愣着干嘛,快救我啊!」

随着藤原光希一阵大喊,仓库外面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看起来是惊动了那伙绑架犯,然而她面前这位身穿酒红色大衣的男子却捏着下巴沉思了起来。

「就你这种还没发育完全的小孩子,真有人能下得去手?我没有侮辱你的意思,我是说——」

砰——

话还没说完,他身后的几位姑娘不约而同的对着他的屁股踹了一脚,这个倒霉蛋踉踉跄跄的跑出好几步,直到跌入第一个冲进仓库的光头壮汉的怀里。

在幽暗的月光映射下,这一幕显得异常雅观且唯美,藤原光希受到了启发,她忽然理解了什么是“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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