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萧瑟,隆冬凛冽。

谢鸣珂蜷缩成一团,感觉寒意从身上棉线纵横的布料中缓缓渗透进去,冻得她全身僵硬。

除了冷,她还有一种感觉,就是肚子里一阵又一阵抽搐般的疼,有的时候甚至能疼到整个人在一瞬间连知觉都没了。过了许久,才逐渐缓和过来。

这个疼法有点奇怪,不像是什么病症,似乎是...饿的。

凭着毅力硬生生熬过那一阵因饥饿引起的疼痛,谢鸣珂才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先是头顶上那已经没有几片全瓦的棚顶,东边已经泛起了数到金光,大片大片的晨曦顺着破破烂烂的屋顶洋洋洒洒,倒是映得屋中有了些许光亮。

就着这些许光亮,谢鸣珂仔细打量了一阵,一具早已没有什么香火的泥塑神像就坐在不远处的台子上,笼罩在晨曦还没有洒进的黑暗中,着实是看不清供奉的哪一路神仙,

见了这尊神像,谢鸣珂才慢慢找回了感觉。

是啊,自己已经不再是大梁那个北收草原、南平海波、先被誉为“冠军侯”,后受封西平郡王的谢鸣珂了,而是成了前朝大辽一个六品官的女儿,赶巧的是,这副身子骨与前世的自己姓名相同,也叫谢鸣珂。

这一位谢鸣珂某一天刚没了母亲,悲恸之极,结果晚上一口气没喘上来,人就走了,好不容易醒过来了,芯子就莫名其妙地换成了大梁的“谢鸣珂”。

为什么死后的自己会重生,又偏偏是还魂到了别人的身体里,是奈何桥上的孟婆没灌自己孟婆汤?还是说跟那些志怪话本、野史奇闻一样,仙神见自己阳寿未尽,判到了别人身上?

抑或更离谱点,总不能自己武艺超群把黑白无常暴打一顿,然后逃脱了六道轮回吧。

这些问题想了很多天,也没理出个什么头绪,现在的谢鸣珂真的是又冷又饿,实在没什么精力纠结这些。

与其把好不容易恢复一点的气力放在这些目前没有意义的事情上,不如仔细盘算一下该怎样才能填饱肚子。

“谢鸣珂。”

一道男孩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在半亮不亮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吓人。

是真的把正在脑子里仔细回忆野外求生的谢鸣珂吓了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后急忙答应了一声。

自己居然差点忘了,这副身体还有一个伴。

此时国号为辽,正是大梁的前身,这副名唤谢鸣珂的女子身体,年仅七岁,父亲原是大辽龙兴之地,北荒州的长史,家中倒是人口不多,只有四口。

但许是大辽承平日久,草原上有一支名唤卫拉特的部落起了反叛之心。年前这支草原部族兵锋直指北荒,破北荒省城定北府屠杀老幼妇孺,谢父并谢鸣珂的兄长尽在城下战死,剩下谢母带着女儿仓皇逃命。

这发出声音的男孩本姓王,小名唤为六郎,也是城中四处奔逃的流民。他家中在定北府内也是个富贵人家,可惜城破之时,草原狼兵将其全家尽数屠戮,只剩一名忠仆携小主逃离。

人祸之后即是天灾,战后瘟疫横行,忠仆年迈,毫无意外的染上了这场大疫,幸得临终前遇上了同城逃难的谢母,便将仅剩一点的钱财和小主人一同托付给对方,求对方照顾。

可天有不测风云,没两天谢母也染上瘟疫,死了,剩下两个小孩举目无亲。

“该起了,今日还要赶路。”王六郎那轻飘飘的声音传到了谢鸣珂的耳中。

本就是仓皇撤离,两家都没能带出来多少银钱,两个小孩费劲巴力安葬了老仆和谢母后,更是穷的叮当响。

因没有盘缠,两个孩子只能住在城外的破庙里,自谢母过世后,两人之间的大事小情都是王六郎在定主意。

谢鸣珂爬起来,就着供台上冰寒刺骨的冷水勉强洗了洗脸。

见谢鸣珂梳洗好了,王六郎从怀里掏出仅剩的最后一个馍馍,匹成两半,递了一块过去:“快吃吧,吃完咱们就进城。”

这个天气下,馍馍早已经冻得跟石头一样,大小也不过一枚鸡蛋,但谢鸣珂还是珍惜地磨光了它。

吃完这顿连寒酸都有些形容过头的早饭,王六郎背起两人简薄的行囊,拉着谢鸣珂走出了破庙。

走进城里的时候,天光已经彻底大亮,二人并排走在一处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王六郎转头对这谢鸣珂说道:“一会你拿到钱,就去西面的镖局交上例钱,跟他们一起赶路去。”

这话说得谢鸣珂一愣:“钱?什么钱?”

回魂到这具身体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或许是回魂转生这种涉及阴阳两界之事太过于玄奇,她到现在都是晕乎乎的,就像一个有心无力的傀儡,提溜一下动一下。王六郎给她水她就喝水,给她干粮她就吃,可谓十分省心。

可即便是这般浑浑噩噩的状态,这几天也足够谢鸣珂把周边状况了解的一清二楚,两人身上早已是分文没有,别说什么例钱,就是一钱,都拿不出来。

王六郎放缓脚步,边走边小声嘱咐道:“你跟着镖队一起到了京城后,就去找金叶楼,找到了之后把你衣服夹层中的书信和玉佩一同交给他们,说出你的姓名来历,自会有人主动收留,到那时你在让孙家派人来这里找我。”

原来谢母本意是带着女儿去京城投奔一门旧相识,旧相识姓孙,这孙家的话事人是谢父早年间救下的一名小商人,得救后小商人愿用随行所带的所有货物酬谢,谢父未曾收下,不过见小商人机灵,重新给他开好了商货凭证。

小商人感激谢父所作所为,给谢父留下了家传玉佩,言称日后若谢家有事,可随时去京城寻找孙氏商行等等。

此后两家往来就没有断过,前岁谢父自司法参军升为州牧长史后,更是写信来为家中幼子求娶谢家女,谢父这里刚刚回信答应,两家还未曾再见面时,卫拉特部族的狼兵便破了定北城。

谢家自太祖皇帝开国后便全族迁往定北,如今城破,族中亲友早已亡的七七八八,左思右想,谢母便决定带着女儿入京前往孙家。在谢母眼中,虽然如今谢家凋零,但两家通婚的书信却早已禀明两地的司户参军,如今只要带着婚书前往京城,孙家是无论如何都必须要成婚的。

听完王六郎的话,谢鸣珂皱了皱眉:“王六哥,你这是要做什么?”

王六郎没做什么解释,只是在一个屋子边上停下了脚步,拍门喊道:“胡大娘!”

门“吱呀”一声就开了,一个三十左右岁数的妇人探出头来,见是王六郎,立刻露出了一丝笑意,让开身子说道:“进来吧。”

屋子里桌椅齐全,两人坐稳后,胡大娘已经从里屋中拿出了一张契纸说道:“你在这里等等,等我收拾好了就与你同去寻找户曹。”说完将拿契纸递给王六郎:“你既然识字,那也看看吧,省得到时有闲话说我坑你这小孩子。”

王六郎应了一声,接过对方手中黄色的契纸,低头认真看了起来。

谢鸣珂也探过身来仔细看着,纸上的字迹干净工整,当头便是三个大字“典身契”,下头的楷书写着“今有定北府王氏子弟王九渊,自租自身,换铜钱十五贯,为主家做仆八年....”

谢鸣珂吃了一惊,急忙说道:“王六哥这是做甚?你不陪我去京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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