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的餐桌上剩着没吃完的残羹冷炙，两人的碗都已经空了，故郁筷子在空碗里晃动，目光落在女孩清冷的脸上。
他了解自己，也清楚是洛茗和他一样倔强的，不受人施舍，不轻易收人东西，骨子里的傲气怎么都低不下去。他担心洛茗的心理负担，到底还是又问了一遍。
“你没必要为我这样，明明是我来打扰你了。”
“可是你说冷啊，我知道自己情商算不上多高，说不出什么漂亮话，看到重要的人有难就会不顾一切帮忙，没法坐视不理。洛茗，虽然不知道你那发生什么事了，做不到感同身受，但是看得出来，你确实……很痛苦。”
故郁组织着不算漂亮的言辞，藏不太住情绪，话语皆是坦诚相待。
“我对你……很重要？”
“嗯，我父母去世后一直是孤身一人，亲戚对我避而远之，朋友就尤为重要，而你，是和我最好的。”
洛茗与那双干净清澈的眸子对视，怎么都找不到一丝藏匿的情感，男孩所想所言，除了久久不曾言语的喜欢之外，对她也有如长夜作伴般深厚的情意。
“所以你会好好收下的，对吧？就当是为了满足我那点见不得你难受的烂好人心思。”
“……好吧，谢谢了。”
“不用不用，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和我说，我会帮你的。”
“这好像是以前我和你说过的话呢，现在反而我变成受照顾的那个了。”洛茗自嘲似得笑了笑，手里的筷子抓得更紧了。
落差与变化来得太快，不久前还是她在俯视男孩，捧着他的脸想要吃掉他，可以用毫不在意的触碰勾动少年青涩的心思，一夜之间就坠落下去，高低转换。
“不用在意这些了，我们不是一直以来互帮互助的嘛，虽然大多时候都是你在关照我。”
故郁站起来，收拾起碗筷，“饭是你做的，碗就我来洗吧，你去休息休息。”
“嗯，好。”
洛茗转过头看了眼窗外，夕阳落幕，灿金色的光辉洒满整个世界，延伸进啦了屋里。
她起身走到阳台，抬手拾起这深冬时节不得多见的暖光，冰凉的手指泛起丝丝暖意。
外面的梧桐树上残存这几片坚韧的黄叶，楼下遛弯的街坊邻居打着招呼，寒冷消磨不了人与人之间的情谊，洛茗远远望见了一对相濡以沫的老人，正互相搀扶着从老楼间穿过。
那也会是他们的终点，她已然是因少年而活，任何阻碍便都值得放弃一切去跨越，她有决心，那是命，可以不择手段，竭尽所能。
黑色的老楼恰恰没能遮挡到这儿的视野，抬头便可望到遥远的地平线，挺拔的群山连绵不绝，高楼大厦存在于望而不及的另一片城区，学校，医院，商场，住宅……此刻这一切仿佛独属于她的眼中，熠熠生辉。
远边的万物都被夕阳勾勒出了梦幻的轮廓，晚风也变得温柔，洛茗一手扶上阳台的铁栏杆，出神地看着，发丝被吹起舞动。
她望见了城里唯一一座游乐园，巨大的摩天轮不知疲倦般一圈圈缓缓转动，过山车的铁轨如龙骨般立在空中，那是她未曾去过的地方，那样的欢乐与她不合。
“这意境真好啊，就是有点冷。”
故郁不知何时走到了身旁，搓着手呼出热气，望向她看得出神的遥远。
“我倒觉得没那么冷了，没想到冬天也能有这么美的一幕。”
“要不要听歌？加首BGM说不定更有诗意。”
“好啊。”
故郁拿出口袋里的有线耳机，一只塞进自己耳朵里，一只拿给洛茗。地摊上买的便宜货，音质却意外地还不错。
耳机里响起的是一首节奏轻缓的日文歌，故郁喜欢这个旋律便收进了歌单里，歌词大意他并未了解过。
洛茗跟着曲调轻声哼唱，她的声音空灵清澈，如山间甘甜的涓涓细流，与这首歌的音调很搭，丝毫不弱于耳机里动听的女声。
她瞄了一眼故郁手机上显示的歌名——約束。
歌词前四句翻译成的中文是：
“但是，如果有下辈子的话，那时我会再去找你的”
“别说这样悲伤的话了，来世什么的我也没有期望过。”
耳机线太短，他们挨得很近，两人的影子被余晖拉得愈发细长，时间的流逝忽然间变得那么缓慢，眼前的图景静谧美好。
远天的落日很快只剩下了半边身影，遍布群山的密林被夜幕笼罩，摩天轮停下转动，女孩眼神瑰丽又纯然，天真地将最后的光芒收入眼中，黑暗渐渐袭来。
“今晚还要睡这里吗？”故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不麻烦了，耽误了你一整天，已经够了。”
洛茗把耳机摘下，交还给故郁，垂着眼轻声拒绝。她不会再害怕那个家了，有了好好活下去的坚定信念。
留在这，她怕自己会暴露太多，怕自己会忍不住……再对男孩出手。
下一次，理智就不一定能止住她的欲望了。
“是我自愿的，今天我也很开心，谢谢你愿意陪我。”
洛茗转过头，轻轻捏起他的脸，“故郁你怎么变得这么会说话？情商高了好几个档次呢。”
“只是心里话罢了。”
故郁直率地回答，他不善隐瞒，此刻心中所想被洛茗知道也没关系。
“那还有别的什么要和我说的吗？现在的话，我说不定什么都能答应你哦。”
“那……我想要你好好的，照顾好自己。”故郁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不是预想中的回答，他还是没法踏出那一步，但洛茗很喜欢这话，既然她在男孩眼中已弥足轻重，那独占他的那一天终会有的。
“好，我答应你。我走啦？”
“嗯，记得把衣服带上，路上别着凉了。”
“知道啦知道啦，故郁你今天怎么跟个老妈子一样……虽然我还挺喜欢的。”
洛茗张开手，面朝着故郁，“临走前，再抱一下？”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