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让你们先走么，劳伦斯主教的身体还很虚弱吧？”

“属下挂念圣女大人的安危，不敢擅作主张。”

“唉……明明不用这么拘谨也可以的。”塞西莉亚轻叹一声。“算了，这样也好，一起回去吧。”

“圣女大人，您不是正在外出历练吗？和我们回教廷没关系吗？”

“历练暂时结束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又怎么能置身事外？”

塞西莉亚眼睛微眯，带上些许锐利的目光扫向劳伦斯：“教宗大人亲下的口谕，要我前来圣托拉尔大教堂。对于拨动星相，让七星连珠提前到来，我需要你给个说法。”

“属下提前得知复仇教会将要再度开启破星大祭，延续三百年前的悲剧，万不得已之下使用秘法，以期能够打乱对方的计划。”

“结果呢？大祭还是照常举行了？”

“……正是。”

“为什么不提前通知总部？”

“属下在确定此事时，离七星连珠只剩三天，只怕时间不够。”

“复仇教会用了什么手段血祭全城，以至于偌大一个圣托拉尔大教堂，竟无人提前发觉？”

“恐怕是毒。在城里的水源中投毒的话，等到感染所有居民，便可藉此引动血祭。”

塞西莉亚沉默了。

她虽然天真，但却并不傻。

对于自己的每一个问题，在劳伦斯给出的解释中，都能找出破绽来。

破星大祭本来就旨在七星连珠初成的时间点将其破坏，提前两天和不提前又有什么区别？

如果没有通知总部的话，这九名天启骑士又是从何而来？

圣托拉尔大教堂中所有圣属性的神职者都逃过了血祭，可见圣属性是复仇教会所投毒药的克星。作为圣托拉尔大教堂的掌管者，本应对性质相反的毒最为敏感的他，为什么却毫无作为，任由全城慢慢感染？

她静静地直视着劳伦斯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些许破绽来。可劳伦斯的目光却毫不躲闪，眼中只有歉疚和诚挚。

“属下能力不足，没能守护好心流城，请圣女大人降罪。”

“……那是圣裁院的工作。如果你没有说谎的话，我想对你的责罚并不会太重。”塞西莉亚摇了摇头。“相对的，你要接受搜魂秘术，展示你近期的记忆，可以接受吗？”

“……当然。”

塞西莉亚看向将头深深地低了下去的劳伦斯，美目中闪过一丝复杂。

“……希望一切真的如你所说吧，劳伦斯哥哥。”

这熟悉而陌生的称谓让劳伦斯身体一颤。她不敢去看塞西莉亚的脸，只是将头埋得更低。

“圣女大人，那屠城凶手在哪里？”为首的天启骑士忍不住询问道。“她已经伏诛于您的手中了吗？”

“她们逃跑了。”

“这、这……”天启骑士大惊失色。“您怎能放她们逃跑？”

“不是我要放她们逃跑，而是她们确实另有手段……”塞西莉亚淡淡地瞥了一眼天启骑士，似是不经意地开口问道：“假如斩杀那条银龙的代价是我的性命，教廷仍会执意如此吗？”

面对塞西莉亚这没头没脑的询问，天启骑士一头雾水，但还是老实地回答道：

“当然不会，您的生命安全才是第一优先选项。”

“嗯，这样就好。”塞西莉亚眼帘微垂，脸上却没有多少舒心的神色。“关于银龙逃跑的事情，我会亲自和教宗大人解释。”

天启骑士闻言，只得作罢。

“留下必要的人手，在天亮后搜救城内的幸存者，如果有幸存者的话……”塞西莉亚不忍地闭上双眼。“剩下的，都随我启程回总部吧。”

“遵命。”

在劳伦斯做了简短的安排后，稀稀拉拉的人影站满了这片还算完整的广场。

塞西莉亚手中法杖点地，一座金光大阵在这广场上升腾而起，将所有人都笼罩在其中。幸存的神职者们透过法阵望向被血色笼罩的残破都市，心头不禁涌上一抹悲哀。

这座城市，算是完了。

劳伦斯仍深深地低着头，似是在为无数冤魂祈祷，又仿佛在为自己的过失忏悔。

法阵逐渐运转开来，眼看传送即将启动，透过法阵的联系，劳伦斯能感应到总部的坐标。

他闭上眼睛，默默等待着。

就在法阵即将发动时，他终于感应到了——

另一个坐标一闪而过。

那绝不是总部的坐标，而是另一个陌生，偏远的坐标。

劳伦斯终于如释重负。他长出了一口气，抬头望向天上的凶星，这是他自这段时间以来露出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他越笑越开心，仿佛要压抑不住自己的喜悦一般。如果不是所有人都在场，他甚至想要笑出声来。

“终于，所有的计算都已经落实了。”

他忍不住用只有自己一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

不过，他很快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收敛了笑容。万幸的是，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他。

金光渐渐收敛，随着传送阵的启动，阵法中的人影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在广场上。很快，这片广场上只剩下了塞西莉亚和劳伦斯两人。

塞西莉亚回头淡淡地瞥了一眼劳伦斯，劳伦斯有一刹那感到通体冰寒。虽然在塞西莉亚上任圣女后，他对她的礼节从未怠慢半分，但正是这一眼，让他第一次真正地意识到，她再也不是那个跟在他身后，喊他劳伦斯哥哥的单纯女孩了。

塞西莉亚没有说话，转过头去，隐没在阵法中。劳伦斯长叹一声，紧随其后。

“难道，我竟做错了么？”

红夜中的死光渐渐微弱，凶星也逐渐隐去身形，天快亮了。

纵使昨夜经历了无数的悲凉与哀叹，太阳仍会照常升起。

逝去的性命无法挽回，破碎的城市或许也没必要修复了。这座独受七星之力庇佑的神圣之城，最终也因七星黯然落幕。

在凶星的照耀下，无数的恐怖在这片废墟生成或向这里汇聚而来。连带周围数座受七星福泽的城市，一并成为了生人勿近的死地。

教廷的圣女亲自出手，封锁了这片受诅咒的土地。心流城这个名字，随着城市的破灭，也早已被废弃。

如今的人们称这里为——

乱星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