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裁判台上的体育老师拿着大喇叭，嗓门洪亮，声音穿透力十足，响彻小半个操场。

商黎抬起头，喊了声“到！”，就从人群里走了出来，默默等裁判老师给他卡上号码牌。

他是3号。

卡完号码牌，商黎去属于他的那条赛道上站好，有点不自在活动手腕脚腕。

他其实有点不习惯这样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不管观众席上的观众对他投来的是带着善意抑或恶意的视线。

所以他只好把脸紧紧绷着，尽量不露出什么表情，于是就像戴上了副面具，站在起跑线外的少年的脸坚硬而冷淡。

而艾醺就站在商黎旁边。

她饶有兴趣地端详努力让自己绷住的少年，目光矜持且好奇地扫过少年柔软的额发，藏着点拘谨的茶色眼睛，高挺的鼻梁，抿得很紧的嘴唇。

别说，现在的傻小子还真有点帅。

虽然在她眼里依旧蠢得冒泡，可要是给他架到理发店里把他那头胡乱剪过的头发捯饬利落，再换身衣服，居然还真能算是个小帅哥。

毕竟傻小子的底子不错，个子又高，再一绷紧了脸不说话，还真有了点高冷的味道。

艾醺抱着胳膊悬在商黎眼前，慢慢点了点头，心想既然有这么好的底子那可别浪费了，等中考结束，升上高中，就让大哥我给你好好打扮打扮，到时候不迷晕大堆的小姑娘女同学？

傻小子可不知道他的醺哥在盘算什么，他只是有点紧张地偷偷观察了下跟他同一批起跑的其他竞争对手。

——他运气不错，原先人群里站着的两个运动员之一跟他同一批，这时候那位仁兄正在2号赛道起点半蹲着，慢慢摆出了看起来就很标准专业的起跑姿势。

商黎看到他的起跑姿势之后犹豫了一下，接着很快伏下身子，想借鉴。

可这时候他却听到醺哥在他耳边骂他：

“只会偷是吧？”

背后灵小姐似乎对商黎的卑劣行径相当不齿，也就是现在是白天，要是晚上她能碰着商黎，她高低地给商黎一脚。

“人家是受过训练的，早就适应了专业的起跑动作，可你呢？你又是哪根葱？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平时怎么起跑的现在还怎么起跑，懂？”

商黎人挺聪明的，可思维方式却极其简单，通俗点讲就是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所以甭管艾醺的语气客不客气，他都会下意识乖乖听着，近乎一丝不苟地执行。

说不定就算艾醺让他往油锅里跳，他也立马当场喊一声“中嘞哥”，然后直接一个猛子扎进去。

醺哥骂我——她肯定是见不得我吃亏——她心里有我！

个中逻辑大抵如此。

所以艾醺一骂他他就绷不住了，当场显形露出傻笑：

“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醺哥。”

艾醺无奈地瞥了他一眼，心想你丫还不如不说话装高手呢。

原本挺帅一孩子，怎么就长了张嘴呢？

郁闷过后她又那一贯的，懒洋洋的口吻询问：

“趁还有时间，我问问你——傻小子，要不要考虑让我上你的身？只要我上了你的身，就能榨干你身体的所有潜能，虽然今天过后你大概率要在床上躺两天，但其实对你来说还挺划算——因为只要让我上你的身，你就能拿下第一名。”

即便傻小子的对手是体育生。

即便傻小子的体能并不出众，甚至称得上孱弱。

她都不在乎。

刚刚的她像位靠谱的大哥，或是有点腹黑刀子嘴的邻家大姐姐，这时候的她忽然又变回那个恶魔了——那个似乎一切都不放在眼里，表面热情内里却时刻与他人保持绝对距离的恶魔。

恶魔在低语。

然而被恶魔诱惑的少年却在短暂犹豫后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用，醺哥，你的心意我领了，可这次……”

他抬头，视线扫过从脚下一直延伸到远处拐弯的塑胶跑道，继续说：

“可这次我想自己试试。”

“哦？”

艾醺似乎并不对商黎做出的选择感到意外，她只是觉得很有意思：

“那么，原因是什么？”

“原因是……”商黎看着向他们这一批学生走来的裁判老师，在心里回答，“其实我一直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

“我在想，既然醺哥你出现的那么突然，那，会不会有一天，你突然就离开我？”

“……”

艾醺眸光变幻，并未回答，只是态度微妙地保持沉默。

而商黎一边配合裁判老师做最后的点名工作，一边继续对艾醺说：

“‘应该不太可能吧’——我经常会这么想，可其实醺哥你的出现本身好像也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既然你都出现了，那么假如有一天你突然离开，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对吧……”

少年像是在征求艾醺的意见，但还没等艾醺给出是或否的答案，他就又自顾自地说下去：

“可是啊，醺哥，我不想你突然消失。”

他说到这儿，忽然苦笑起来：

“但醺哥你又告诉我，人应当尽量以理性客观的态度去面对这个世界，而在那个理性客观的世界里，你却是可能突然消失的。”

“所以，”他低下头，“我想提前适应一下。”

少年缓缓绷紧浑身的肌肉，宛若一头随时准备扑向猎物的猎豹，他的视线紧紧锁定在跑道的尽头，只等裁判老师手中的发令枪打响。

“我想提前适应一下，那个没有你存在的世界。”

商黎轻声说。

艾醺几乎要母性大发了，她心想傻孩子你就这么没有安全感吗？就算大哥时时刻刻陪伴着你你也随时在心里想着大哥可能会走啊，他真的，我哭死，这下很难不让人可怜了。

——虽然她一点都不可怜商黎。

深谙人心的坏女人只觉得这是个加深她在商黎心中地位的绝佳机会，哎呀，这可太棒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背后灵小姐边这样想着，边露出温柔的笑容，接着缓缓从商黎身后抱住了商黎。

虽然商黎也感觉不到，但俗话说做戏要做全套！

“乖，醺哥怎么会离开你呢，别瞎想啦。”

少女如此呢喃。

可她的心里却在暗戳戳想：

嘻嘻，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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