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发令枪打响了。

起跑线后蓄势待发的学生们立刻一溜烟地冲了出去,在往最内圈跑道迅速转进的同时也拉开了最初的名次。

结果不出艾醺的预料,那位体育生仁兄排在第一,并且在逐渐拉大跟第二的距离,看样子大概率要全程领跑,按他的速度,取得满分应该是易如反掌。

而商黎……

商黎排在第五,即将成为老六。

他后边的竞争对手正高歌猛进,对他步步紧逼,要把他狠狠地超过。而商黎咬紧牙关,闷头往前硬冲,不愿意让他的竞争对手得逞。

两人暂时陷入僵持,拼得难舍难分。

这样的情况并不止出现在他们俩身上,众生平等,塑胶跑道上战况胶着,偶尔有相邻名次互换,少见从队尾一路逆袭到队首的黑马。

——因为所有人都在拼命。

商黎记得很清楚,昨天在教室里,班主任站在讲台上,表情严肃地对全班同学讲话:

“体育加试每个人一辈子就只有一次,所以不管对待任何项目,最好都要拼尽全力,尤其是长跑,女生的八百米,男生的一千米,跑就完了,什么都别想,就跑!”

“跑!拼命跑!只要跑不死就往死里跑!从起跑开始冲刺一直到终点!实在不行就给我记住,反正跑完就解放了,千万得坚持到终点,不行就咬着牙,记得要高抬腿,抬腿,抬腿,一直抬腿到终点!”

不管别的同学听了这话有什么感想,热血沸腾或是完全无所谓,商黎倒觉得班主任说的挺有道理。

一辈子很可能只有一次的机会,还能说什么呢?跑吧,拼命地跑,从起点开始冲刺直到终点。

但身体却渐渐开始变得沉重。

前四百米勉强冲刺过去了,接下来的六百米却漫长得近乎看不到终点,商黎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原本勉强维持着的四步呼吸法不知不觉间节奏就断掉了,商黎也无心再去重建。

他的肺像破风箱般竭尽全力向全身输送氧气,但供给依旧很难跟得上需求,他开始觉得手脚发麻不听使唤,甚至被迫开始用嘴而不是鼻子呼吸。

他的喉咙眼开始涌上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儿,大脑也像让蛰了或者电了,蒙上了层浓重的麻痹感,思维如同生锈的齿轮,运转变得迟滞。

他咬紧了牙关。

偏偏这时候旁边的观众席上传来了加油声:

“李汶!加油!李汶!加油!李汶!加油!”

商黎不知道李汶是谁,想来应该是他们这批学生中的某一个,真好啊,居然有这么多人愿意给他加油,在班里的人缘应该很好吧?

要是他的人缘也这么好就好了。

他也想有人给他喊句加油。

可他在班里没几个朋友,甚至没几个说得上话的人——平时不经营人际关系,这时候当然就只能眼巴巴地羡慕别人啦。

醺哥曾对他说,检验一个人是否已经成熟的标志是他是否能清晰认知并坦然接受他所作所为带来的后果。

社交是双向的,不主动与他人打交道的后果就是成为孤家寡人,商黎明白这道理。

更何况他还称不上是孤家寡人——他有张扬这个好兄弟呢。

所以他羡慕那个李汶,但并未感到丝毫心灰意冷,他依旧低着头,按班主任教的办法拼命高抬腿,咬紧牙关向终点跑去。

但这时候,宛若恶魔低语的慵懒女声再度自他耳畔响起:

“还是觉得羡慕啊,那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当初要是好好跟班里的同学打交道,现在恐怕远不止张扬一个人给你加油打气吧?”

“说不定就跟那李汶一样,有整个班的同学给你加油,从起点开始,加油声会跟随你一路生花,直到你跑过终点线。”

商黎没有反驳的念头,因为事实的确如此,醺哥说的对,他当初要是不那么自闭就好了,他当初要是不那么自闭,恐怕会有不少朋友,当初面对校园暴力时也不至于无路可走,想着跟时恒他们鱼死网破。

可……

可他的心情还是难以避免有点失落。

为什么呢?他问自己,难道是因为这时候醺哥没安慰他反而责怪他吗?可醺哥说的都是事实,难道陈述事实也算是责怪吗?

这时的他还不知道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但很巧的是背后灵小姐知道。

所以背后灵小姐翘起嘴角,对商黎露出甜美的笑容,又轻声说:

“是不是很难过?但事实就是这样,你拒绝了跟他人打交道是因,几乎成为孤家寡人则是果。而做了什么事就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对你讲过这个道理吧,傻小子?”

“……嗯。”

傻小子略带沮丧地,闷闷不乐地在心里回答。

他像刚被主人骂了一顿又挨了一脚的蠢狗,尾巴都耷拉下来了,蔫不拉几的。

背后灵小姐的笑容愈发甜美了,她继续慢悠悠地说:

“所以为什么要觉得委屈呢?这不明明是你自找的?”

她的声音忽然停住,染上了点阴阳怪气的味道:

“等等,你不会还盼着我给你加油吧?那还真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啊……”

商黎让她说的头越垂越低,就差在地上找条缝钻进去了。

见他这样,背后灵小姐似乎也不打算再数落下去了,叹了口气,说:

“算了,看你好像已经知错的样子,这次就先放过你吧,谁让你还得继续跑呢……就这样吧,我先走了?”

“走?”商黎愣了一下,忍不住在心里问,“醺哥,你这是要去哪儿?”

背后灵小姐“呵”轻笑了一声,斜睨这蠢狗一眼,挑眉:

“去终点线。”

“终点……线?”大概是缺氧的缘故,商黎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好用了,“醺哥你去终点线干嘛?”

“等人。”

“等……”

商黎缺氧的大脑终于清醒了,双脚离地了,病毒关闭了,聪明的智商又占领高地了。

他难以置信地下意识抬起头来,睁大眼——这时他忽然又想起现在是白天,他其实看不见醺哥。

——但如果他不能看到醺哥的话,那如今他前方离他不远,一脸似笑非笑表情的红裙少女又是谁呢?

“笨蛋,”少女撩了撩鬓发,对他娇俏地眨眨眼,“我在终点等你。”

商黎愣住了。

那条原本还灰溜溜垂头丧气的蠢狗忽然挺起胸膛抬起头,尾巴摇得欢快。

他全身忽然再度充满了力量。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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