涛哥是原教主义的老鼠人。

老鼠人要具体解释你什么太麻烦了,你就理解为是流浪汉就可以了。

原教主义就是只干日结,一有钱就去上网。

他像固定机位刷新的npc,一天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能在国贸大润发对面的徐腾网吧的最角落看到他,涛哥永远穿一个从旧货市场淘来的军大衣,里面是大润发的短袖,他个子不算很高一米七一米六几的身材,很瘦拍一拍他能摸到他的骨头,在大润发的做外包员工,干的都是日结活,工资比我低五百,但按他的话说要自由些。

他的全名是郑文风,有一次我帮他去网吧占机子的时候看到他的手表内侧的名字注意到的。

那是一个卡西欧的手表,电子表,靓丽的黑色在晚上会发出荧光,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手表。

手表是最能表明人身份的东西,他作为贴身的物件多少会寄托上人的感情,但这种东西老鼠人一般是留不住的。

他甚至连身份证都两百块卖给地下贩子了,但手表竟然还留着,

总之像他这种人能把这样的手表保存下来实在是不容易。

很奇怪,我为什么要用他这样的人,以我现在的处境,我应该用的词是我们这样的人才更加准确。

我对涛哥是有好感的,因为在那天给他看到偷德芙以后,他就会主动靠近我,拿那种很便宜的白沙摆出一副请客的表情请我抽,他人不错,属于那种就算兜里只有两格厕纸也想掰你一半的人,他经常邀请我和他一起偷吃大润发熟食区的酥皮鸡翅和奥尔良烤鸡,他在熟食区工作,早上热气腾腾的鸡翅上架时他总会摸一大把塞进口袋里,拿来和我这个朋友共享,

有时候我们会交流犯罪心得,比如哪些小贱人会找主管举报,炸的虾球真的难吃偷都别偷给钱也别吃,一来二去就这样熟了。

他的朋友很少,所以他在发现我也有从公家手里偷东西的时候他非常高兴能多一个人分享他罪恶的成果。

大润发的酥皮鸡翅真的很好吃,我建议你无论是偷还是买都请去试一试

我愿意和他相处,是因为他是我认识的人里真正流浪过的人,而且他还没死在流浪的路上,我觉得向他讨教一下一下这方面的知识,以后总会过的上的。

涛哥和网管很熟,有时候会用我听不懂的家乡话交流,有时候我会看到他给网管塞几盒小烟,有些节假日还会帮网管看机子,得到的回报是他可以免费上网并且在角落安静的打胶。

即使可以用网吧的水洗澡他也不洗,把身上的泥一起攒着,等到了月底发了工资,到澡堂好好的搓一搓。

这样的习惯让他周围的空气质量变得很糟糕,有一次月底该他去搓澡的时候,澡堂子关门了,他就没去,等到下个月月末的时候再去洗,他的个人卫生水平堪称是地狱中的地狱中的地狱,我和他关系还算不错,他也打联盟有时候我们两个会一起,而且有时候我没烟抽了偷他两根他也不会介意,但即使是我那几天也不敢和他坐一排,我坐他旁边穿短袖,我觉得我身上刺挠,我能感觉到他身边的一切都在发酵。

直到那个他熟悉的网管也对他无法忍受他才有所收敛。

他喜欢东北。

“东北人你妈能处,河北是真不行的,在河北的时候我差点死在那里。”

“为什么。”

涛哥和我讲刚开始流浪到了河北犯病了,上厕所拉的都是血不能干日结,在街上要饭的时候有人趁他不注意把他撞零钱的包抢了,是个小伙子,太疼了,怎么也追不上,就这样倒在街上了,醒来的时候外套不见了。

“然后他妈只能在公园睡草坪,连着睡了几天,那时候甚至都想把手机卖了换口饭吃。”

“不能卖啊!”

“那肯定不卖,卖肾都不能卖手机,手机卖了就肯定会死在街上了。”

“那时候就疯狂找地方充电,在那种小河抓观赏的鱼烤着吃,你妈是真的难吃,那些颜色黄不拉几红不拉几的鱼烤着吃是苦的。”

“后来找到一个居民楼的网,王很快就,发现了一些那种看广告的短视频0.3毛提现的短视屏软件,还有那种番茄小说还是啥看了满一个小时做满任务可以提现,两个软件一天下来分屏一起弄可以整到二十一天,。”

他停下来,把游戏退了,转过身认真和我讲,他把烟递过来,我接了一支再帮他点上他嘴里的。

“那几天来回抓那个景观的鱼吃,每天花个一两块买个鸡蛋啥的,盼着胃能早点好,那时候就睡厕所隔间里面,有一个河北初中在那个公共厕所旁边,我在那里被学生看到了我在厕所睡觉,他拿尿滋我,我他妈给他一顿揍,结果这个逼崽子叫了十多个人,拿石头砸我头他妈给我干破了”

“然后呢。”

“然后顶不住了,本来想攒钱的,但头上流血**流血的再这样真要死在河北了,就把身份证卖了换了点零钱买药吃,吃了几个天,总算是能干活了干了一个月多保安,赶紧从河北逃出来了。”

我和他聊的正欢的时候他的电话响了,他转身去接。

还是在用听不懂的方言,呜呜啊啊的一阵讲,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从表情来看是好事。

电话挂了。

“啥事。”

“好事,那个侄子考上大学了,和我说一声。”

我第一次知道他是有家人的。

“出来这么久,不回去看看吗。”

“混成这个样子,回去干嘛,老家那边还借了别人钱,回不起了,侄子上学的钱都不一定能拿的出,不给他们添乱了,我还是尽量死远点。”

“你什么怎么混成现在这样的。”

这话问出来我就意识到褶子了,笑容从他的脸上消失。

他坐在那里突然沉默了来回摆弄那块卡西欧,叹了口气转头问我。

“你知道赌球不,足球。”

我对足球的全部理解就和割腕包皮医生的医嘱一样,不要用手碰,所以我只能摇头。

“二零一四年世界杯,那年跟着村里人赌球,前面几场连着赢了两三万,最后一场上头了,和别人借了钱赌球,德国踢阿根廷,我买了重注阿根廷,格策在加时赛第113分钟打进了全场唯一的进球,一脚给我踢成老鼠人”

他回答完耸了耸肩,他讲的很熟练,

太多人问过这个问题了,我还想再说点什么,但他朝我摆摆手不再回答。

他把从大润发顺来的便宜甘蔗塞我嘴里,让我别再张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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