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剩下的人性要怎么用？”叶歌见怪不怪地问道。上次骷髅婆婆赶自己走的时候态度也是这么恶劣，这次好歹还和自己多说了几句话。
“我倒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这样，迫不及待要把人性用光的家伙。”骷髅婆婆说这句话时还特意抬起头看了叶歌一眼，用不知道是讥讽还是自嘲的语气说道：“不过，对你来说这或许也是件好事吧。如果你不需要那么多人性，可以在神像前向吾主祈祷，把这些人性都供奉给吾主。说不定能得到吾主的注视吧。”
“注视？”叶歌愣了愣。
“在那场惊天动地的战争之后，神明们便抛弃了祂们的信徒，永远地离开了此世。从那天起，信徒们便再也感受不到神明的注视，此世也成为了无神明的流放地。”骷髅婆婆低声喃喃，“啊，多么残忍啊。我还记得神明离去的那天，所有信徒都疯了，现在活着的人，都已经疯了。但他们得不到死亡的恩赐，也忘记了死亡的方式，活着便是此世最大的苦难。”
“如果被杀了会怎么样？”叶歌有些好奇地问道。按照骷髅婆婆的说法，死亡即是源自于阴影与死亡之神的恩赐，而现在那位神明已经离开了，世上自然不会再出现新的死者。可他分明体验过无数次被杀死的感觉，如果是换成其他人又会怎么样呢？
难道也会像他一样重新复活过来吗？
“没有人会死。也没有人会被杀死。所有人都必须经受这般苦难。那些妄图得到恩赐的人，最后都堕入了地下，变成了丑恶又无有人性的尸鬼。他们以前都是人类，最后却要成了我这样的怪物。”骷髅婆婆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眼眶中缓缓溢出黑色的液体，将白色的骨头染成漆黑，“吾主啊，您为什么要离我们而去。”
见骷髅婆婆好像要疯了，叶歌赶紧和她拉开距离，蹲在楼梯旁准备随时开溜。只不过，骷髅婆婆很快就稳定好了情绪，眼眶里也不再流出那种散发着恶臭的黑色液体。他这才试探性地问道：“你还好吧，老婆婆？还认得我是谁吗？”
他这下是完全相信骷髅婆婆的话了。搞不好这个世界就没几个正常人，全都是骷髅婆婆这样的疯子。不过，如果没人会死，那之前他遇到的艾尔莉亚到底又是什么呢？难道会说话的鬼魂也能算是活人的一种吗？
“放心吧，老婆子记性好的很。”骷髅婆婆拄着拐杖，好似又恢复了正常，说话的语气也重新变得平淡，“能体会到死亡的感觉，便是吾主最大的恩赐。可惜，像你这样的家伙似乎完全不懂得感激。”
“我还得谢谢黑骑士杀我那么多次是吧。”叶歌嘴角微微抽搐，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已经得到那把剑了。那是唯一能在此世赐下死亡的【圣器】，但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被那把剑杀死的。”骷髅婆婆忽然沉默下来，继续道：“好了，把那些人**给我吧，我会帮你供奉给吾主的。”
“没问题。你摸吧。”叶歌现在只想赶紧走人，免得待会骷髅婆婆又开始发疯。他可不觉得骷髅婆婆会像看上去的那样好欺负，说不定丢掉拐杖能给他腿都打折了。
至于骷髅婆婆说的“圣器”应该就是指野兽一开始交给自己的“死亡仪式剑”了。怪不得自己一直拿不出那把剑，原来人家压根就不是武器，而是任务道具。要拿出那把剑的话，估计得等自己进入剧情模式才可以了。
在叶歌伸出手后，骷髅婆婆很快就将他剩余的人性都抽走了，一点都没给他留。但也许是觉得这样做不太厚道，骷髅婆婆这次并没有急着赶叶歌走，反而是指了指自己身前的位置，让叶歌坐下来。她本不该把这些过早地告诉叶歌，但既然话匣子已经打开了，骷髅婆婆也不介意再多说一些，就当作是收取这些人性的报酬吧。
“试炼者啊，你要跟随着吾主的指引一路前行，去找到那些早已疯掉的伟大存在，给予他们吾主的恩赐。只有这样，这个世界才有可能重新运转起来。”骷髅婆婆抬起头，视线望向遥远的天空，好似能看到那道比太阳更加灿烂的金色指引，“他们都是一些可怜的家伙，想死的时候却忘记了死亡的方式，最后只能固守着旧日的信仰，祈祷着能再一次得到神明的注视。何其可怜，何其不幸。”
“……很着急吗？”叶歌有些嘴贱地问了一句。因为他刚刚想起来，自己似乎是要先跟着艾尔莉亚给的指引走，把艾尔莉亚的支线做了。天知道做完主线之后还能不能回来做支线，那肯定是先做支线的。
“着急的从来都不是他们那些疯子，而是我们这些依旧清醒的失败者。”骷髅婆婆却没有生气，反而是叹了口气，“我们都曾是试炼的失败者。如果没有人成功，这场试炼便会一直继续下去——那是吾主最后的仁慈了。一定要成功啊，叶歌。”
叶歌张了张嘴，最后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也许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些目的，可当他看到骷髅婆婆朝自己低下头时，心中的感性还是占据了上风。哪怕这真的只是一个游戏，或许也不妨碍他会感动吧。人总归是要些目的去鼓励自己前进的，哪怕是在游戏里，玩家们也不是漫无目的地在地图上闲逛。
“那我走了。”叶歌觉得自己需要去神殿外吹吹风，说不定很快就会忘了这种感动了。比起去找那些伟大存在的麻烦，他还是对艾尔莉亚更感兴趣一些。更何况，他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先找到一把能用的武器，最好是能找到罗塞尔所属的要塞，不然之后要打架就只能徒手上了。
骷髅婆婆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坐在墙边，仿佛失去了所有存在感。等到叶歌走远后，它才缓缓抬起头，望着神殿中央的神像，自言自语道：“吾主啊……您为什么要抛弃我们。如果您一直在注视着我们，又为何不能拯救我们。何其残忍。”
“呼……呼……”漆黑的通道中忽然响起沉重的呼吸声，锁链拖曳在地上，仿佛有什么要从里面冲出来。可惜，谁都看不清通道里有什么，只能看到两道淡红色的光芒在阴影中微微闪烁。
“他已经走了。”骷髅婆婆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完全不担心通道里的野兽会冲出来。从未有人将它束缚在神殿里，就连那些枷锁都是它自己绑上去的，如果它想离开这里早就能挣脱这些束缚了。只可惜……他们都是被困在这座神殿里的可怜人。
此世又该是多么残忍，就连死去都成为一种奢望，活下来的人必须背负罪业。清醒的人，疯掉的人，没有信仰的人，谁都不会比谁高贵——都只是被神明抛弃的可怜虫罢了。
“吃掉……我好想吃掉他……吃掉他就能重新得到吾主的注视了。”野兽低声嘶吼着，宽敞的通道里不断响起以头抢地的声音，好似要将整个通道砸踏掉，本就喑哑的声音也变得愈发疯狂，“为什么，为什么吾主的注视又远去了。我们到底是什么！”
“冷静点。”骷髅婆婆伸出手，轻轻按在阴影之中，好似在安抚着躁动的野兽，轻声道：“吾主依旧注视这我们啊……如果吾主依旧如过往那般仁慈，那他一定能拯救所有人吧。”
正因为骷髅婆婆触碰过叶歌，所以她能知道叶歌死了多少次。可正常人怎么可能经受住那么多次的死亡与遗忘？就连他们这些被选中佼佼者都仅仅是经历过两三次死亡罢了。
“呼……”野兽没有回答，疯狂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沉重的喘息，最后缓缓退到通道深处，只剩下混乱而无序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是我太着急了。让他再来找我吧，把那些家伙的血肉也带回来。我饿了。他需要力量。我们需要力量。”
骷髅婆婆没有回答，仅仅是远远地望着神明的雕像，许久后才轻叹口气，再一次抱着拐杖沉寂下去，头上的兜帽也缓缓消失不见。
再无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