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黑骑士倒下时，叶歌还没能意识到这点，身体依旧紧绷着，双眸中毫无色彩。真正让他回过神的其实是逐渐消退的背景音乐。他早已习惯在激昂的变奏曲中倒下，在仰望天空的同时被死亡的失重感所吞噬，最后在异常沉默的神殿中醒来。
可这一次，背景音乐确实是换了一首，站到最后的人却成了他自己。他缓缓低下头，看到格罗尔那过分强壮的身躯静静地躺在大地上，安详得像是死了。这时，叶歌才终于回过神来，一直紧绷着的精神骤然放松，整个人像是力竭了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明明躯壳本身还能正常活动，可内心的疲惫却如潮水般涌上来，将他所有思绪都占据，好似下一秒就会躺下来睡着。唯独那双漆黑的眸子从未有过的明亮，将内里的阴霾一扫而空，嘴角也不自觉地扬起，最后释怀地大笑起来。
“赢了。”他轻声对自己说道，心情就像是在新年第一天换上新买的内裤一样清爽。哪怕在战斗前他就知道自己能赢，可当这一刻真正来临时，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依旧让叶歌感到无比充实。他的努力并没有白费功夫啊。
“是啊，你赢了。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一个声音忽然从身旁传来，吓了叶歌一跳——是格罗尔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本来面朝下倒在地上的黑骑士已经翻了过来，躺在地上仰望着天空。
他好似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筋疲力尽地躺在地上，享受着独属于失败者的余韵。此时此刻，双方再次交换角色，令格罗尔感到一丝新奇，内心却意外的没有一丝不甘，大抵是……早有预感吧。
“你醒了啊，教官。”叶歌有些尴尬，没想到黑骑士居然醒的这么快。不过看到对方脑壳上没有再冒出新的血条，他就放心了，放心地和黑骑士交谈起来：“这样的战斗也算得上是酣畅淋漓吗？”
以前他只是把黑骑士当作一个必须跨越的障碍，但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从黑骑士那里学到了如此多的的战斗技巧——虽然都是用死亡换回来的。黑骑士揍他的时候可从来没有手软过，每次都是盯着他的破绽下手。死得多了，自然就知道该怎么把自己的破绽隐藏起来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当感谢黑骑士，不过喊一声“教官”还是没什么心理压力的。而且叶歌很清楚一点，如果不是黑骑士坚持着自身的荣耀，他是绝对不可能战胜对方的。说个最简单的事情，黑骑士在和叶歌战斗时从未拔出过腰间的佩剑。
所谓骑士……又怎么可能是以赤手空拳去战斗呢。
“我和你都已经竭尽全力，为了战胜对方而不择手段。这样的战斗难道不是酣畅淋漓的吗？”黑骑士似乎想坐起来，但身上的铠甲嗦嗦作响好一阵子都没能成功，看样子是真的力竭了。叶歌想伸手把黑骑士扶起来，但黑骑士却摆了摆手，示意他没必要这样做。
“但是，被我以这样的方式战胜，你不会感到憋屈吗？”叶歌挠了挠头，有些好奇地问道。当然，要不是看在黑骑士已经筋疲力竭，短时间内不可能爬起来再揍自己一顿，不然叶歌肯定不敢问这种问题。
“我曾令自己的荣耀蒙羞，就连此身背负的一切都已经辜负。与那样耻辱比起来，这点伤痕还不算什么。”黑骑士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语气却平淡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至少，你是堂堂正正地战胜我。我对这样的胜负并无怨言。”
“堂堂正正吗……”叶歌默默体会着这句话。毫无疑问，黑骑士是认可他的战斗方式的，哪怕这种战斗方式里本身就存在着许多取巧的部分。不过那些部分正是他身为“玩家”的证明，无所谓是否卑鄙。真要说的话，玩家本身就应当是卑鄙的，为了通关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我可是黑骑士的教官。要妄想凭你自己的实力战胜我，未免太过自大了点。”黑骑士似乎是恢复了一些力气，手撑在大地上，按出一个深深的手印，将那副沉重的铠甲缓缓抬起。直到这时叶歌才忽然察觉到，格罗尔到底是怎样一个怪物。
“呃……我可以锻炼到像你这样强大吗？”叶歌试着比划了一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
“可以。”黑骑士点了点头，随后在叶歌逐渐空洞的眼神中继续说道：“每天围绕神殿跑五十圈，举重深蹲三百个，午后再进行实战训练，并定时摄入大量高能量肉类。大概三年下来你的身体素质就会得到质的飞跃。能赤手空拳伤到我，说明你的底子还是不错的。”
“啊不用了。果然人还是应该投机取巧，不要想着那些脚踏实地的事情。”叶歌摆了摆手，一脸怨念地看着黑骑士身上的铠甲。他也好想穿着这么一身铠甲去战斗，但估计真穿上之后连走路都要走不动了吧。真不知道黑骑士到底是怎样穿着这么一身和自己战斗的。
“对了。拿去吧，这是你应得的。”黑骑士从怀里摸了摸，拿出一个圆形的金色徽章递给叶歌。徽章的主体是一个金黄色的盾牌，三把骑士剑交错插进盾牌里，放在太阳底下似乎还在闪着金色的光，一看就知道不是便宜货。
“这是什么？”叶歌接过来才看到系统给出的说明。
【黑骑士首席教官的徽章】
【由罗塞尔王城颁发的徽章，三把剑是身为首席教官的证明，唯有最强大的黑骑士才能获此殊荣，徽章上蕴含着太阳与光明之神的祝福。凭借此徽章可以在任何一座罗塞尔所属的要塞内领取黑骑士的制式装备。佩戴该徽章时，可以获得太阳与光明之神的祝福。】
“这是我的徽章。仔细想来，现在的我也不需要这种东西了，就送给你吧。”格罗尔摆了摆手，示意叶歌把徽章拿走，“虽然罗塞尔王城已经忘记了我的名字，但这个徽章还是有点象征意义的。要是以后你能碰到罗塞尔所属的要塞，可以去他们那里领一套制式装备，就当作是你战胜我的奖励吧。”
至于为什么只能领到制式装备，那是因为所有的黑骑士都穿着同一套装备，哪怕是身为首席教官的格罗尔也是如此。只不过他的装备比普通的黑骑士要更重一些罢了，本质上也还是制式装备。
“这个，对你来说不是很重要的东西么？”叶歌犹豫着，一下子不知道该不该把徽章收起来。如果这是在地上捡到的，那叶歌肯定二话不说就塞进背包里了，但这是黑骑士的东西……说不定还是他唯一能用来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了。叶歌就算再怎么没心没肺，也不可能心安理得地收下这种东西。
“放心吧，我已经想起了比荣耀更重要的东西。这种‘遗物’对我来说已经没用了。”黑骑士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叶歌的肩膀，“等你下次回来，我再教你用剑的方式吧。身为战士，只会用拳头怎么能行。”
“……下次一定。”叶歌表情逐渐变得僵硬，就连自己被黑骑士拍矮了几公分都没有在意，转过身就想跑。
开玩笑，谁还想和这种怪物再打一遍。能赢一次都算是他运气好了，要是再来一次，叶歌还真没把握能战胜黑骑士第二次。
只是，他刚转过身，便听到有谁在喊自己的名字。
“等等，叶歌。先别走。”
叶歌回过头，看到神殿大门内倚着一位披着黑色兜帽的老婆婆……骷髅头。
嗯，长得像老婆婆的骷髅头。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从一副骷髅头身上看出性别来的。
“不是，你谁啊？”叶歌满头问号。他总觉得这个老婆婆有些眼熟，但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对方。
“……算了，你先跟我来吧。”老婆婆用手里的拐杖敲了敲地板，朝神殿内走去。
叶歌有些摸不着头脑，下意识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黑骑士。但黑骑士仅仅是默然地坐在地面上，一点要开口说话的意思都没有。他想了想，最后还是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