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厨房倒是另起了一间小茅屋,祖师堂到底是祖师堂,这些寻常烟火油茶之事还是不要在里面做才好,算是仙家门派最后的一点倔强吧。

或许是今日得到了师尊的法旨,往后可以光明正大盯着师尊傻笑的缘故,扶瑶心情不错,把手上的这点食材做出了花来,一下子做了四五个菜,这在飞仙台上可不常见。

“你这丫头,也不知道省着点,这么个吃法,卖钗子那点钱够吃几顿的?”

叶清玄背着手坐了下来,嘴上是这么说,实际上望着眼前的几个菜,馋得眼睛都冒出光亮来了。

当年他一人一剑来去自如,不管在樱雪州还是彩云洲都闯下莫大威名,甚至在那人族与妖族的边界战场上都是战功累累,如此人间一等风流的剑仙,自然不知道一日三餐的艰难,如今倒是几天都难得见一次油水。

“师尊~咱就是说,说话前能不能先收收口水,都快要流到山下去哩~”

“你个死丫头,还敢打趣为师了?!”

“略略略~”

叶清玄倒是也饿得没什么气力去跟眼前的弟子打闹了,师徒二人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吃起饭来。

扶瑶倒是不时抬起头来偷瞄几眼自家师尊,好看是依旧好看的,只不过师尊整日都闷闷不乐,让她也跟着不开心了起来。

只要师尊眉眼一皱,那眸子中的悲伤之色便能让少女的心都化了,想要不顾忌那师徒之礼将师尊抱在怀里耳鬓厮磨一番。

“哦,有件事差点忘了,瞧我这脑子”

扶瑶拍了拍脑袋,恍然从怀里摸出一封信件来,朝着自家师尊递了过去。

“喏,师尊,我在山下的时候,碰到了通玄派的弟子,让我把信捎给你,说是他家掌门的亲笔信”

“通玄派?”

半碗饭下肚的叶清玄倒也暂缓了饥饿,便从弟子手中接过了信件,三两下抖搂开来。

通玄派,同样是一座仙家门派,只不过远非飞仙台可比,乃是本郡十数座县城范围内的道门领头羊,地位非凡。

故而每日香火鼎盛、兴旺发达,光是香火钱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再加上各级官府每十年上供一次的“敬仙礼”,那银钱是哗啦啦地来啊。

这种鼎盛一时的仙家门派,跟飞升台大概是沾不上什么边的,不知为何要特意送上一封信来,还是掌门的亲笔信。

满心好奇的扶瑶一直盯着师尊的脸色,想要借此判别这封信的大致内容,可师尊的脸色变了又变,先是大喜,后是疑惑,再又带了点怒色,让她一头雾水。

“怎么了师尊?”

扶瑶缩缩脖子,嘴中饭菜顿时味同嚼蜡,这毕竟是她带上山来的信。

“一来二去,不过也就道侣二字罢了”

叶清玄轻笑一声,将那封信件随手掷入尚未熄灭的灶火中焚为灰烬。

“哦~”

扶瑶木然点头,心中有数了。

师尊相貌俊秀,这是不争的事实,倒是引来过不少爱慕者,或是仙家修士,或是凡夫俗子,总是会迷上师尊这张脸面的。

当初好几位大门大派的修道胚子,个个都是那种婀娜多姿、身材样貌俱佳,且修道有成的年轻女子,为了师尊都要打起来了,可师尊却是不曾理会过她们一眼。

其实在扶瑶心里,一直憋着这么一句话。

能不能等扶瑶年纪再大些,修为再高些,到时候来做师尊的道侣呢?

不过这种话语,少女也只能在心中想想,待到夜里带到床榻上去做个美梦也就知足了。

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啦,师尊怎么会看上自己这种细胳膊细腿的女子嘛?要胸脯没胸脯,要屁股没屁股的,也就相貌还算清秀,偏还容易哭,修道也不争气,还傻愣愣的。

“不过为师倒是未曾想过,那通玄派的掌门,好歹也是这方郡城范围内的道门魁首,言语却如此粗俗不堪,看这娘们的语气,好像是要生吞了为师一般,呵呵~”

叶清玄摇摇头,接着吃饭。

与此等人生气,便是白白坏了自个心境,不值不值~

二十年想要报仇却无能为力的绝望感,早就已经大大锻炼了叶清玄的心性,要是放在当年,他早就上门问剑去了。

但桌子对面的粗麻衣少女,却是暗中在心里记了笔账,捏了捏拳头。

通玄派掌门,记住了,若是我扶瑶他日得道,定要与你问剑一场。

不过话虽如此,眼下她不过是个粗通剑招的二境小修士罢了,那通玄派掌门,好歹得有个三四境吧?要不然再猜高点,五境?

哎呦,这娘们的修为咋就这么高啊?看来这笔账得多记一段时日了。

“这娘们还造谣,说为师这么些年未曾寻过道侣,定是与你这弟子有染哈哈哈哈~”

叶清玄这么一句言语,倒是让扶摇臊红了脸蛋,低头不敢言语。

扶摇倒是想啊,只是师尊不给这个机会......

这位粗麻衣少女可没有看上去这么老实,过去的日子里都不知道对叶清玄耍了多少小把戏,从色诱到下药到夜袭,就没有她想不出来的法子,可就是没成功过。

呸呸呸,扶摇你在想什么?!

少女暗中掐了一把自个的白嫩大腿,骂了一句。

“为师想明白了,虽说自身道行不够,收不得弟子,但好歹读过几卷经书,赶明下山寻个私塾当那夫子去,至少往后不缺银钱吃饭不是?”

叶清玄沉吟片刻,敲了敲少女的脑袋。

他上辈子倒是不屑于看那些儒家圣贤书的,我辈剑修,一生道理都在那三尺剑刃之上,要是事事都需要讲道理、循礼法,那还辛苦练剑做甚?

只不过这辈子练剑的天赋稀烂,才让他不得已找了几本书看看解闷,倒也算是受益颇多。

“你就给为师在山上好好练剑,你可是咱们飞升台唯一的希望了”

“师尊......”

少女捂着脑袋,红了眼眶,也不知道是吃痛还是心疼。

她刚入门那会,还吹过一个牛皮,说要成为那登顶山巅的大修士,来保护师尊。

“少跟我矫情,好歹也是为人师,总得有点担当不是?”

叶清玄拂袖而去,走进了祖师堂里,抓起墙上供着的那柄青绿长剑,连带剑鞘掷了出来。

“往后扔了你那木头剑,咱们飞升台这柄祖传长剑就归你了,练剑去!”

做完这些,关上门来,叶清玄打了个哈欠,躺在床榻上伸了个懒腰,倦意逐渐涌来。

罢了罢了,既然命运如此,那就认命吧,就这么跟这个呆呆愣愣又傻得可爱的弟子过完这辈子,倒也不错,复仇什么的基本是没希望了。

逆天改命?太累太累,不值当。

就这么想着,叶清玄悠然睡去。

可他刚睡下两刻钟的功夫,便听到屋外一阵轰鸣之声,竟是带得整座山头都微微震颤了起来,晃得他从梦中惊醒。

青衫客气冲冲地推开屋门,望着不远处那握着剑柄不知所措的弟子质问。

“嘛呢嘛呢?拆家呢?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师尊....我好像破境了”

那穿着麻布衣的少女缩缩脖子,怯生生地回了一句。

“哦,知道了,没什么事为师就回去睡觉了,动静小点”

叶清玄挥挥衣袖,转身刚要走,蓦然回过头来,双眼死死盯着面前的少女。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师尊.....弟子好像破境了”

“当真?”

“不敢蒙骗师尊”

“三境了?”

“怕是不止,弟子接连有了好几次类似的感觉......”

“我......”

叶清玄一时间差点都要晕过去了,得亏扶瑶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扶住。

“无碍无碍!能否给为师演示御剑飞行的神通?”

修士跻身第六境,又叫破云境之时,便可御风而行,剑修自然也就能御剑而行,要是自家这弟子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连破四境,他叶清玄倒头就回去给祖师堂烧高香!

“弟子倒是可以试试”

扶摇挠挠头,闭目感受着体内骤然而涨的灵气,引导其转移到手中长剑之上,还真就随着长剑飘了起来!

虽说姿态不是很雅观,身形也略显笨拙,但却是货真价实的破云境无误了!

“老天开眼啊!!!”

叶清玄转身撞进祖师堂里,对着墙上悬挂的那位女子剑仙画像纳头便拜。

拜过祖师之后,叶清玄从山边竹林里砍了几根竹签,插到香炉里燃了起来。

“暂无香火,权宜行事,往后补上,望祖师海涵哩~”

开玩笑,他现在饭都吃不起了,哪有钱买香火?不过往后的日子注定不同了,有个破云境的弟子,怎么着也不会愁饭吃的。

兴奋至极的叶清玄说什么也要拉着弟子下山,与那山下肉铺掌柜买了块肉,再到酒铺里沽来二两白酒,说是要与扶瑶大贺一场。

可惜这师徒二人的酒量,是一个比一个差,一个一杯倒,一个半杯倒,没喝两口就全都趴在了酒桌上。

不过也不碍事,到底是修道之人,总不至于夜里睡在屋外受凉什么的。

至于山上那些个总在夜里出来行事游荡的精怪,也不会主动去招惹修道士,更何况如今这飞仙台还有位破云境的小剑仙坐镇,大可放心无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叶清玄才迷迷糊糊地缓过来,此时已是深夜,可本该趴在酒桌另一边的少女已经没了人影。

“踏踏踏~”

远处那条下山路上传来了脚步声,却是愈发远离。

“阿瑶你去哪?”

“下山”

黑夜中那单薄的身影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又转了回去,当下的脚步倒是未曾停歇。

“这夜半三更的下什么山?”

“去通玄派”

“你去那通玄派做甚?!”

这么些年来,叶清玄还能不了解自家弟子的性子,刚破了境,这要是让她去了通玄派,不得闹翻天来?

“师尊,扶瑶生性驽钝,听不懂书上的那些个大道理”

少女停下了脚步,伸手拍了拍背上的那柄祖传长剑,隐隐间似有剑鸣之声传出,回荡在幽幽山谷之间。

“但扶瑶觉得,师门受辱,身为弟子,总不能让人白白看师尊笑话不是?不合适”

“可是......”

叶清玄还要说些什么,却觉得浑身乏力,头晕脑胀,一息的功夫便又昏睡了过去。

“多有得罪,师尊”

少女回头抱拳致意。

十方城

纵然夜色已深,此处仍然灯火通明,如同白昼,街道间人来人往,却无半点萧瑟之意。

究其缘由,此城乃是周遭十数座县城交界处,各县城均出钱出力将其打造为一处商贸通衢,故而即使是夜里也是人声鼎沸,有那“不见月”的美称。

而此方道门魁首通玄派的祖山,就在十方城外不足三十里处。

城外自是不如城内灯火喧嚷的,倒是通玄派山门处通往山巅祖师堂这一条路,不知使了何种仙家术法,虽并无灯火,却又明亮可见。

守夜的弟子们大多靠着山门打瞌睡,谁没长眼珠子敢来闯通玄派的山门?饶你是县令郡守也不敢如此行事。

“嗡嗡嗡”

剑光乍起,只一剑便将那恢弘大气的山门砍了个稀碎,等守夜弟子回过神来通报之时,早已是一堆七零八落的碎石。

“大胆小辈,报上名来,师门何处?安敢在我通玄派撒野?!”

“飞仙台扶瑶,问剑通玄派!”

少女脚踏飞剑,面色肃然,身后剑气如虹,气象万千。

“我要拆你家祖师堂,劳烦通报一声,免得失了礼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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