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叶清玄猛然从床上坐起身来,双手成拳愤怒地敲打着床榻,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师尊,你又做噩梦了”

叶清玄突然感受到了手边传来的一阵温暖柔软的触感,低头望去,一双洁白细嫩的纤手正紧紧攥住他的手掌。

“嗯,又让你见笑了,阿瑶”

叶清玄回过神来,望着眼前穿着粗布衣的少女,心头的郁闷没来由地消了一半。

二十年了,二十年前莫名其妙被寒烟背刺一剑后,自己又莫名其妙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了。

“这地府的孟婆怕是又偷懒了,呵呵~”

叶清玄自嘲一笑,如果可以的话,他其实宁愿忘掉前世的记忆。

这二十年来,他无时无刻不想着当面找寒烟要一个说法,但这注定是难如登天的一件事情了。

上辈子他是不世出的剑道天才,她在他面前只是小鸟依人的烟儿。

可这辈子,她还是那高高在上的一国女皇,同时也是神通广大的长生境大修士,他只不过是个屁民罢了,想见女皇简直就是做梦。

再说了,就算能见到寒烟又如何?杀得你叶清玄一次,难道就杀不得第二次?

再入修道一途,积蓄力量然后报仇?叶清玄只觉得好笑。

或许是因为上辈子透支了天赋,这辈子要来还债一样,现在的叶清玄在修道练剑这方面的资质简直就是稀烂,想要追上寒烟?做梦去吧。

“好啦,师尊别想这么多,还是先吃饭吧?”

那位被叶清玄称为阿瑶的少女关切地给他揉了揉太阳穴,扶着叶清玄起了床。

“这怎么吃得饱饭啊?”

叶清玄刚落座回过神来,望着自己眼前木碗中那点小得可怜的米饭疙瘩,还有旁边两条已经发黄的菜叶,两眼一黑。

不是吧,让他吃这玩意?不如一道雷劈死他算了吧?

“可是师尊,咱们飞仙台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要不扶瑶趁着天色尚早,再下山寻些零工,挣点碎银子回来吧?”

叶清玄身旁的粗麻衣少女挠挠头,踮起脚尖来跃跃欲试。

实际上这些年来她就没少这么说过,只是每次师尊都说修道之人要有傲骨,宁愿变卖祖产也不可沦为市井走夫贩卒,便也只能作罢。

“这样,这根钗子大概还是值点钱的,阿瑶你拿到山下寻个当铺料理了,换几袋白米回来好了”

果不其然,叶清玄摇了摇头,从头发上抽出一根金光闪闪的钗子,拍在了桌子上。

“可是师尊你......”

少女接过师尊手中的钗子,犹豫不决。

“不打紧,你要是有心,赶明给为师做个木头钗子又不是不顶用,计较这些做什么?总好过师徒二人饿死在祖师堂里”

叶清玄摆摆手,催促着眼前的少女快些下山。

“日中前回来练剑,穷是穷了点,但是每天的练剑不能落下”

“遵命!”

扶瑶攥住手中的发钗,转身就朝着山下走去,峰回路转,很快便没了人影。

“走了?”

约莫过了一刻钟,叶清玄确定扶瑶走远了之后,长出一口气,整个人瘫睡在椅子上,望着头顶出神。

四下打量了几眼身处的这座破破烂烂的祖师堂,叶清玄脸上不由得抽搐了几下,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哪怕已经在此居住了二十年,他仍是不敢相信,就这招风漏雨,举目破败的小石砖屋子,便是飞仙台的祖师堂?

好赖也是个仙家门派,怎能落得如此寒酸境地?

叶清玄在记忆中翻了翻飞仙台的祖传录事本,宗门之所以叫这个名字,似乎是因为有位修为通天彻地的剑仙祖师?

“放他娘的狗屁,骗自己就算了,连后人都给骗了,这狗日的祖师!”

反正弟子扶瑶不在山上,叶清玄也就破口大骂了,真要有那万人敬仰的剑仙祖师,这飞仙台还会沦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这二十年来,打从他记事开始,整个宗门都一直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他这个掌门就差去山下寻个青楼卖身了,这张脸好歹也能骗个富家姑娘过日子。

委实不是叶清玄不愿相信,实在是这件事情有悖常理。

你说你一个剑仙祖师,怎么着也得留点值钱玩意吧?就是后人再不济,也不至于沦落到吃不起饭的地步,现在倒好,偌大一个宗门就剩下自己跟阿瑶两人,这还是个宗门?说出去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自己当年虽说算是半个散修,身边朋友并不算多,家当也却不少,随随便便传一件下来都够后人在这俗世里衣食无忧几辈子了。

至于去寻那些当年的好友讨要些接济,更是天方夜谭。

因为叶清玄虽说娶了个樱雪州的道侣,可他本人却是彩云州人氏,各路好友均远在彩云州。

眼下他这点道行想要跨洲远游与送死无异,更何况他要是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说不得就要被一些个心术不正的修士捉拿去点魂灯了,谁还没几个仇家呢?

“罢了罢了,待得阿瑶卖了钗子回来,师徒二人饱餐一顿就当是散伙饭了,这劳什子飞仙台也没有再传下去的必要了,解散得了”

叶清玄又是望了两眼身处的这座破烂祖师堂,目光落在了香座正上方的那幅画像上。

祖师堂祖师堂,上面挂的自然就是祖师的画像,飞仙台也不例外,只不过有些特殊。

别家宗门祖师堂里,一般挂在香座正上方的都会是倒骑青牛的道祖画像,开山祖师只能陪在一旁。

与那书院香堂里挂至圣先师画像是一个道理,你家先生学问再大,能比至圣先师大?你家祖师修为再高,能比道祖还高?不能够啊。

但飞仙台历来的规矩就是不挂道祖画像,而挂的是一位眉眼锐利如剑的英气女子。

“莫非还真有那能与道祖比肩的祖师?”

叶清玄刚冒出来这么个念头就打消了,鬼才信呢,多半是祖师唬人的。

道祖是何等人物?那可是全天下修道之人的祖师,据说如今早已神游天外去了,饶是当年强如叶清玄这等剑仙,也只是听说过道祖的大名,并无资格得见真容,这什么飞仙台能有这等祖师?

想到这里,叶清玄也就认命了,重生是重生了,但怎么无论怎么去看,自己这这也不是那些话本小说中的主角命,不过是条淹没于洪流中的可怜虫罢了。

他如今总算是体会到当年自己站在山巅意气风发之时,山下那些凡夫俗子仰望自己的心情了。

就这么在祖师堂里躺着怨天尤人了两个时辰,待到日中之时,蜿蜒的山路尽头浮现了一抹少女身影,肩上扛着三五袋大米,手上用草绳挂着一块五花猪肉和一摞青菜,晃晃悠悠地走到了叶清玄面前。

“师尊!弟子回来了!”

扶瑶站在叶清玄面前眨了眨眼,让后者看着有些出神。

虽然知道自己这个弟子到底还是个修道之人,但看着眼前少女用单薄的身板扛着这么一堆东西走了这么长的山路,还是不免心疼了起来。

“累着你了,阿瑶”

“不打紧,师尊!”

粗麻衣少女摇了摇头,将肩上和手上的物件全都卸下。

“师尊昔年救我一命,又传道于我,本就是大恩难谢,弟子只是觉着不能为师尊做更多事,反倒是愧疚难安了”

“传道吗?”

叶清玄听了这两个字,倒像是听见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一般,自嘲一笑。

“我本就无甚道行在身,空有一番经验又有何用?”

不过听了弟子这番言语,他原本还想着说出口的解散宗门之语,却又如鲠在喉。

“你这丫头,总看着我傻笑作甚?”

一时语塞的叶清玄只好转移了话题,却不想让眼前的弟子羞得抬不起头来。

“弟子知错了!”

“错在何处了?”

叶清玄理了理身上的青衫,笑吟吟问道。

“错.....错在不该盯着师尊看,非礼勿视.....”

“为何要盯着我看?”

“因为....因为师尊好看的....”

“好看那便多看几眼,不打紧,自家师尊看两眼又不会少块肉,何错之有?”

“诶?师尊?”

那身着粗麻布的少女愕然抬头,望着眼前的青衫客怔怔出神,不知如何是好。

“发什么呆?做饭去,小丫头片子~”

叶清玄双指成扣,敲了敲眼前弟子的脑袋笑骂道。

“诶,好嘞师尊,诶嘿嘿嘿~”

少女如同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随后屁颠屁颠地出了祖师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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