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们已经知道结局了。”

背后灵小姐的口吻却没有多么感伤,相反,她似乎从未将自己代入到这个故事中,她只是客观冷静的讲述者,是纯路人,纯路人就该站在道德的高地指指点点,进行锐评,而不是主观情绪浓烈地为故事添油加醋。

显然,背后灵小姐是位相当敬业的讲述者,所以她继续平淡地把完整的故事如实还原出来:

“正如当年秋刚结婚后急转直下的人生一样,秋娴娴出生后不久,秋刚的生活再度迎来了重大变故。”

“但这次并非是受不可控的外力影响,相反,主导这场变故发生的是秋刚本人。”

“他不知道从哪儿听说跑车挺赚钱,原本安安分分老实下来的心思慢慢活络起来——他想办法说服了妻子,又拉了朋友入伙,但俩人掏空了这几年存下来的家底也买不起货车。”

“他们只好去借。”

“七大姑八大姨,邻居朋友,能借的全借遍了,东拼西凑,最后他们俩终于凑够了钱,买了辆半挂,开始跑车。”

“最开始是挺顺利的,累虽然累了点,可赚的钱多,秋刚原本丢掉的脊梁骨好像又回来了,钱包厚实之后就连说话都硬气起来,他好像又变成了当初那个穿着粗布制服挺胸抬头做事的工人。”

“——那时候,工人还是个很了不起的,很值得骄傲,很让人羡慕的词儿。”

艾醺说到这儿语气忽然带上了点嘲讽的意味:

“可后来就不一样了。”

“当然呢,我说的不是工人,我说的是秋刚的跑车生涯,在最开始的顺利之后,意外发生了。”

“是在某个深夜吧?秋刚和朋友经过一片山区,山区的公路总是九曲十八弯的,不好开,朋友说正好人也累了,要不咱休息一晚,明天再赶路,秋刚坚持人能休息,可车上的货休息不了,最好还是连夜赶路。”

“朋友拗不过他,只能按他说的办,连夜赶路。”

“然后,毫不意外的,意外发生了。”

“秋刚跟朋友出了车祸,朋友横死当场,秋刚运气好,从鬼门关捡了条命,却背上了一屁股的债。”

“原本按理说保险公司是应该帮他承担一部分债务的,可谁让他心急赶路呢,车祸的起因就是朋友疲劳驾驶,开着车开着车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所以他只能一人承担绝大部分债务。”

“秋刚好像捡了一条命回来,又好像确实已经死在那场车祸里了……因为从车祸中归来的他像变了个人,变得暴躁易怒,痴迷酒精,时常把自己灌得烂醉。”

“他甚至开始对妻子破口大骂,大打出手。”

“明明最开始妻子得知消息之后仍对他不离不弃,愿意陪在他身边跟他一起还债,可他却变成了白眼狼,喝醉了酒就拿妻子出气,最后妻子终于无法忍受他了,选了个最平常的日子离开,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听到这消息之后,秋刚的父亲马上从乡下赶了过来,年岁已高他看着烂醉如泥的儿子,还有儿子那已然变得千疮百孔破烂不堪的家,一时间悲从中来,急火攻心,指着秋刚的鼻子说‘你你你……’便忽然倒在了地上。”

“秋刚的父亲死了。”

“自此之后,他愈发沉湎于酒精,可老婆跑了,酒精又只能短暂麻醉神经,在没有酒喝的时候他又能找谁撒气呢?”

“只有他的女儿,尚未成年的秋娴娴了。”

“所以秋娴娴平时才会用校服外套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因为她身上全都是被秋刚打出来的红肿,青紫淤痕,甚至伤疤。”

“而这便是一切的来龙去脉,事情的全貌。”

背后灵小姐坐在书桌上,双手撑桌,仰着头看天花板,漫不经心地踢踏着小腿,为已经宣告结束的故事画上最后的句号。

商黎却似乎有话要说。

他攥紧了拳,低着头沉默片刻,似乎是终于想明白,或者说组织好措辞了。

于是,他说:

“醺哥,我知道秋刚……秋娴娴她爸做的不对,无论如何他都不该家暴秋娴娴,可为什么……为什么我觉得他也有苦衷?他其实也是受害者?”

少年像是在提问,但很可惜,背后灵小姐不打算为他解答问题。

背后灵小姐只是忽然冷笑一声,说:

“他也是受害者?好像也没错,对秋娴娴施暴的是秋刚,而对秋刚施暴的则是运气,是社会,是这狗屁世道。”

“你当然会觉得他有苦衷,甚至能理解他,因为你有同理心,会换位思考,然后你就发现秋刚性格的转变都是有原因的,他不是生来就想当坏人……”

“——可谁又生来就愿意当坏人呢?”

“……”商黎让这句反问驳得哑口无言。

但这时候,他又听到背后灵小姐忽然咯咯地笑了笑:

“那当然是我咯。”

自问自答过后的背后灵小姐朝商黎转过头,眯起眼睛,神情便忽然染上了点桀骜不驯和妩媚的美艳。宛若神话中祸国殃民的九尾妖狐般,她抬起葱白般的纤纤玉指,动作轻挑地勾起少年的下巴,强迫少年与她对视。

屋里没开灯,窗外的清冷月光如纱幔般落在她身上,空气中不知名的香味浮沉,少女暗红色的眸子和带着点暗红的墨色长发闪着灼眼的光。

她勾起唇角。

“当个好人可不容易,整天要考虑这的那的,还要有同理心会换位思考;相比起来当坏人就简单多了,随心所欲就好。”

“而且,傻小子,”她歪了歪头,朱红的唇瓣莹润剔透,诱人至极,“你忘了件事哦。”

“你觉得秋刚有苦衷,秋刚是被狗屁世道恶心了,他变坏并非出于自愿……可这关我什么事呢?我收拾他只是因为我看他不爽而已。”

说到这里,背后灵小姐忽然舔了舔嘴唇。

粉红的小香舌在唇瓣上只一掠而过,却足够魅惑,又透着股危险,宛若饥肠辘辘的猛兽,正对商黎这只可口的猎物虎视眈眈。

她微笑起来:

“——我好像从来没对你说过,我是好人吧?”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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