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县城不大,落后又封闭,可各种小道消息却传得相当快。

原因在于各家的女人,不管是上了年纪的婆婆还是跟她们比低了一辈的小媳妇们,这群人总是喜欢凑到一块交换各种小道消息,例如广场东边的张家夫妻吵吵闹闹十来年后终于还是离婚了,家具街西头的王家老头摔了一跤人没了,平洋胡同里周家的小子要结婚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们撑起了一张独属于小县城的情报网。

而今天,这张情报网的头版头条是祥云路上秋家的男人,也就是秋刚——他疯了。

闹挺大。

虽然还不至于到“整个县城都传疯了”的程度,但也差不多快尽人皆知了。

不过没人感到意外。

在绝大部分人的印象里,秋刚就是个嗜酒如命的二流子,这种人落得什么下场都不会让人觉得可惜。更何况小县城情报网的组成人员大多是女人,她们最厌烦男人喝酒,所以在听说秋刚疯了之后,立马就有人恨恨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说疯了反而便宜他了,怎么不直接一头把自己撞死呢?

立马又有人搭腔,说对呀对呀,死了多好,一了百了——就是可惜了秋家那小姑娘了,我记得叫秋娴娴是吧,可听话了,看着又乖巧——唉,小小年纪妈跑了,爹疯了,这可咋整啊?

此话一出,便引来一片同情。

女人们议论着秋娴娴的境况,都想为给她找个好归宿,至少能保证她上完大学。

可议论过来议论过去,她们也给不出个靠谱的说法,最后只能大眼瞪小眼。

“麻绳总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有人如此感叹。

……

商妈虽然不是小县城情报网的一员,但很快,这消息也传到了商家。

饭桌上,商妈边心不在焉地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饭边叹气:

“唉,你们说,秋刚疯了,那他女儿该怎么办?”

商爸往嘴里扒了一大口饭,含混不清地问:

“关咱们什么事?”

商妈闻言“嗯?”了一声,瞪他一眼。

商爸立马变成了苦瓜脸,快速把嘴里的饭菜嚼碎了咽下去:

“你急啥嘛急!总有人过去处理,政府总不能让她一个没依没靠的小姑娘饿死吧?不管是秋刚还是他老婆,他们两边亲戚又不是死完了,总有人能当那小姑娘的监护人。”

“你说这些谁不知道?”商妈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问题是谁愿意无缘无故收养个小孩啊?”

“……”商爸词穷了。

商妈又忧心忡忡地说:“我担心的不是那小姑娘找不着监护人,是怕那小姑娘换了监护人之后过得不好,整天让人欺负。”

说完她叹了口气。

旁边正埋头吃饭的商黎动作僵了僵。

他忍不住在心里想:“醺哥,我不会又好心做坏事了吧?”

窝在他头顶的艾醺闻言轻笑一声:

“怎么会呢,以秋娴娴之前的情况,处境已经不可能再坏了,人在谷底,不管怎么走都是向上。”

商黎略微放下心,又问:

“那我爸我妈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你难道没看过童话故事?灰姑娘后妈跟姐姐们不就整天欺负灰姑娘?而且那还是童话,现实的生活压力可比童话里的要大太多了。”

“啊?”商黎傻眼了,“那要是秋娴娴让后妈欺负了怎么办啊?”

“简单。”艾醺漫不经心地拨弄商黎的头发,“你忘了秋刚是什么下场?秋娴娴要是让人欺负了,咱们再帮帮她不就好了?”

说完这话她自己都乐了。

也就是精神病院不知道她的存在,要是精神病院知道有她这么个能稳定给精神病院输送客户的大善人,恐怕八成得敲锣打鼓给她送来面锦旗。

可商黎那傻小子没听懂她这玩笑,迟疑了会儿才弱弱地说:

“这不好吧……醺哥……”

艾醺心想这傻小子还真是没什么幽默细胞——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她前不久刚逼疯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

至少现在,她的威慑力和压迫感在商黎这儿应该是拉满的。

所以她轻笑一声,用一贯漫不经心的语气说:

“逗你玩的,你还真信啦?”

商黎脸红了,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但又松了口气。

既然醺哥不会无缘无故就轻易把人弄疯,那他就放心了……但好像也不一定?醺哥的话从来半真半假,虽然醺哥自称从来没骗过他,可商黎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他觉得醺哥好像一直在骗他,但具体是怎么骗的他也说不清楚。

但既然是醺哥的话,就算被骗也无所谓吧。

起码现在的商黎这么想。

可未来呢?

谁又能说得清楚未来呢。

毕竟人总是活在当下。

商黎放弃思考这个问题,他开始转而询问艾醺另外一个他怎么想不明白的问题:

“醺哥,你那天到底是怎么把秋娴娴她爸逼疯的啊?”

据他所知,正常人是看不见醺哥的,也听不见醺哥的声音,只有他偶尔能看见醺哥,能听见醺哥对他说话。

既然如此,根本就看不见摸不着醺哥,又听不见醺哥说话的酒鬼到底是怎么疯掉的呢?

艾醺当然知道答案。

可她却只是勾起嘴角,语气慵懒地反问:

“你猜?”

商黎傻眼了——他要是能猜到就不会问醺哥了——不过他也不蠢,很快就想到了这可能是醺哥的秘密。

秘密说出来就不算是秘密了,醺哥当然不愿意告诉他。

既然如此,那他就不问了。

可背后灵小姐读取到了商黎的想法之后却忍不住笑得更开心了。

真是蠢啊。

她可没说不打算告诉傻小子她是怎么逼疯秋刚的,但既然傻小子都不愿意打听了,那她就暂时把这个不算秘密的秘密保留下来吧。

其实道理也很简单。

或许从一开始就不只有商黎能看到她,而之所以她能变成古神,变成秋娴娴,变成秋刚跑掉的老婆,死于车祸的好兄弟,被活活气死的老人……

因为她从来都不能决定自己变成什么,她不是观测者,商黎和已经疯掉的秋刚才是观测者,她只是稍微挑拨了他们的情绪,借用他们的记忆呈现出实体罢了。

他们想象她是什么样,那她就会变成什么样。

她或许本来就不是什么背后灵,她是猫……

——她是被薛定谔关在盒子里的那只猫。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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