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苍胥国的国运之器出问题了吗?”

这句话说完后,整个柴房忽然陷入了难言的沉默。唯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不绝于耳。

不知过去多久,易幼安才苦涩开口:

“师尊……已经知道了?”

“没有。”

齐修盯着她,认真道:“我猜的。”

国运之器顾名思义,是凝结了一国气运的法宝。

苍胥国地处大陆东域边境,很多年以前就是整个大陆最重要的边境门户之一。甚至最开始,这座古国的成立就是为了抵御域外洪荒凶兽的入侵。

上古时期,为了哪怕不计代价也要在这种蛮荒之地平地兴起一座古国,便有强大的炼器师出手,以天地气运为炉火,将此地气运尽数凝练于一方器皿之中,以此作为古国的底蕴。

单纯以法宝品阶来论,每一件国运之器都是堪比那些名震天下的法宝神兵的顶级至宝。

“听说这几年,苍胥国已经越来越难以应对日益频繁的洪荒异乱。”

齐修说道:“我当时便隐约猜到,可能是国运之器出了问题。”

“不然,以苍胥国从古至今这么多年的底蕴,不至于因为区区外围凶兽的躁动就难以抵御。”

易幼安没有说话。她只是低着头,死死咬着红唇。

齐修见她沉默不语的样子,便盘膝坐下,将她拉入怀中,用手帕边替她擦拭汗滴和煤灰边问:

“既然入了我器华殿门下,便是我器华殿分内之事。不妨说说看,万一有我能帮上的呢?”

那一瞬间,易幼安眼眸亮了一下,但又猛地摇了摇头。

“师尊好意弟子心领。不过弟子听父王国师他们说过,修复国运之器代价难以想象,甚至可能对炼器师本人都是生死考验。”

“这件事,弟子会一力承担。不会累及师门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语气难得的不再娇软柔弱,而是斩钉截铁,连美眸里都是认真。

齐修失神片刻,失笑着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还真有几分一国公主的气势了哈。”

易幼安略微脸红地低下了头。

“先说说无妨。”

“正如师尊所想,”易幼安语气低落起来,“我们苍胥国本来国泰民安,兵强马壮,即便是地处边荒也依然富足。”

“但是近年来,莫名其妙增多的凶兽异乱,让我们苍胥国压力倍增。边防连年吃紧,日子不再那么轻松惬意了。”

“倘若只是如此,倒也不至于拉下脸向仙宫求援。”

“只是……”她抿起嘴唇,“三年前,一次洪荒凶兽侵袭边关时过于凶猛,城门失守,凶兽几乎打到了王宫里来。”

“虽然最后还是被镇压了下去,可自此之后,我们苍胥国的国运之器——镇国玉玺却不知为何变得满是裂痕,光泽黯淡,像是受了无法逆转的重创。”

“镇国玉玺维系的是一国国运。自从镇国玉玺受创,苍胥国便愈发难捱起来。连年大旱让百姓颗粒无收不说,时常迸发的疫病和人祸更是接连不断。”

“百姓民不聊生,已经有过半都逃难离开了苍胥国。如今还在留守在国内的,都只是些老弱病残,大不如前了。”

“这么下去的话……”说到这里,易幼安眼眶已经发红,声音几乎哽咽,“要不了一两年,苍胥国就要亡国了。”

齐修也低头沉思起来。

他想象到了苍胥国情况会很严重。但确实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一座历经千百年屹立不倒的边境古国,如今居然已经到了亡国的边缘。

“为此,父王求遍了能联系到的所有炼器师,但都没人有能力修复此等至宝。而厉害一些的炼器师,却又都不愿冒生命危险。”

“父王也曾寄希望于太华仙宗里,那位名震天下的顶级炼器师。”

“但最终得到的答复……”易幼安小心翼翼地偷瞄了齐修一眼,“却是那位炼器大师,已经封炉不再炼器好多年了。”

齐修默不作声。眼眸里似有星辰明暗闪烁。

“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所以在我成人礼那天,我便向父王申请,亲自考入太华仙宗学习炼器。”

她深吸一口气,可爱的大眼睛里写满了认真:“我知道我可能不太聪明……但为了苍胥国的百姓,为了父王,我会好好努力的!”

齐修视线扫了她一眼。

十来岁的小丫头,舍弃了荣华富贵、万般宠爱于一身的生活,背负着这样沉重的使命孤身一人来到陌生的地方,刻苦求学。

又要修炼又要学炼器,还要打扫家务洗衣做饭。还得忍受自己这样的混蛋师尊。

“还真是……傻兮兮的让人心疼啊。”

易幼安茫然了一下,却感受到齐修揉自己头发的手更加用力了几分,忍不住吃痛娇哼起来。

“炼器这种东西,你真以为一朝一夕就能大成的?”

“弟子当然知晓炼器不易,不然如今修仙界炼器师就不会那么少了。”她委屈地嘟起了嘴,“只是,只是弟子别无选择了啊。”

“作为苍胥国公主,让苍胥国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这是弟子义不容辞的使命!”

齐修沉默了很久,忽然忍不住笑了一声,轻声道:

“你知道吗?”

“我曾经认识一个人。她对我说过一句类似的话。”

……你许了什么愿?

……嗯,说给你听不许笑话我。

……我当然不会笑话你。

……我许的愿是,希望天下太平。

……噗哧。

……你说了不许笑我!

……没有。我只是觉得,这不像是你会说的话。

……可是修修,你知道吗?虽然我也知道很好笑。但是我的愿望,真的是希望将来有一天——

“愿人间长盛平安,薪火永存不断……”

易幼安看着喃喃自语的齐修,好奇地问:“师尊?”

“没什么。”

齐修收回思绪,轻笑摇头:“心怀天下是好事。为师没资格点评你。”

“不过炼器一事,绝非一日之功。你若真想从头学起,可能会很苦。”

易幼安摇了摇小脑袋:“弟子不怕。”

“那好。”

齐修起身,严肃而认真地说道:“从今天起,我正式开始教你炼器之道。”

“你的第一个目标,便是在过段时间的宗门评选开始之前,炼出一把属于自己的兵器。”

“这几天每日除了家务和修炼之外,我便在炼器间内等你。一旦开始学习炼器,再辛苦也不许放弃。”

“弟子遵命!”

一大一小两个人,仿佛在喊着什么热血的口号一样。

看着易幼安眼眸里沸腾而洋溢的热情,齐修忽然觉得自己胸口似乎有某种万古不化的冰川,缓缓融化为溪流的声音。

涟儿。你看到了吗。

她真的很像你啊。

在柴房屋后,简思思穿着单薄的睡袍,背靠在墙边,一言不发地仰头望着星星。

易幼安回屋之后,齐修走出了柴房,看到了低头沉默不语的简思思。

“你也大半夜不睡觉啊?”

“……好久没见你这么有干劲了。”

“没办法。小丫头太有感染力了,搞得为师也有点热血沸腾的呢。”

“你真的要教她炼器?”她忽然问。

“不然呢?咱们器华殿的弟子不学炼器学什么?”

“你明明知道。”简思思双手插兜,眼神漫不经心地斜向一旁,“以她的资质连蕴灵层次的法宝都感知不到。更别提国运之器这种道韵层次的法宝了。”

“资质是修仙界最残酷的东西。就算她学一辈子,练到死,也不可能学会的。”

“我知道。”齐修笑容依然澄澈。

“那你还要骗她?”

“其实很多时候,人都是只靠着那一点虚无缥缈的幻想活着的。”

他略微垂眸,眼神有些落寞:“哪怕只有一个念头。但这个念头能让人迸发出的力量,超乎想象。”

其实易幼安能不能炼出高品级的法宝,能不能修复镇国玉玺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齐修知道。从今天开始,那个小丫头不用再背负着那么多的重担步履蹒跚了。

明确了自己的道路,她往后的脚步将轻盈很多。

“再说了。凡事无绝对。”

齐修大大咧咧地抱着手臂说教起来:“曾经有人告诉过我,人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

“越是不可能的东西,人就越是能将其变成现实。谁说得准以小幼安的决心和那一丝幻想,将来就真的成为不了炼器大师呢?”

简思思咬了咬嘴唇,又问:“那你呢?”

“你……就不舍得给自己也留一点幻想吗?”

这次。

齐修没有回话。

不知过去了多久,简思思才听到他深深叹了口气。

“唉。你这丫头啊。千好万好,唯有一点不讨人喜欢。”

“太成熟了。”

“明明是和小幼安一个年纪的小姑娘,脑子里怎么也天天都是这些苦大仇深的东西?就不能跟你小师妹学学,怎么当一个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女孩子吗?”

“谁要跟那个蠢丫头一样啊。”简思思撇了撇嘴,晶莹湿润的眼眸里却再也掩饰不住那一抹委屈。

片刻后,齐修感觉到了胸口贴过来一个温热的小脑袋。

像是阔别了很久,等候主人回家的宠物。

“……臭师尊。欢迎回家。”

“臭丫头。”齐修眼神柔和地搂住她的肩膀,柔声说,“就不能坦率点说想为师了吗?”

“谁想你啊。别自作多情了。”简思思语气依然平静。

但是她搂紧齐修的手,迟迟不愿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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