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个时候,李香君只是年纪还小。

会对人一见钟情。为了一个念头而一意孤行。

还不懂很多事情。比如命里有时终须有。

命里无时,也要记得莫强求。

只是还带着小姑娘脾气的她,始终不肯接受这个结局。非要跟那个女人竞争到底不可。

最后,她什么都没有得到。

在齐修和云涟大婚当晚,李香君在婚宴上哭的一塌糊涂,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一样委屈又难过。

她一杯一杯喝到自己烂醉,趴在桌子上哭的袖子都湿透了,最终却还是只能目送着两人进入洞房。

那天之后,她就好像彻底心灰意冷了一样。

除了要当上仙宫执法部部长这个念头,还在支撑着她修行工作之外,李香君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像再也没有任何快乐了。

直到那件事情的发生。

那件事情,让她停滞不前的世界,再次开始缓缓运转了起来。

——

——

“突然发呆,在想什么?”李香君忽然被声音喊醒。

她垂下头,眼神甜蜜柔和地看着齐修,笑着摇摇头。

“想起了一点之前的事情。”

“到底是什么?我就算忘了,你也告诉我一下啊。”

“就不告诉你。”她的双手紧紧抱住齐修的头,像是生怕再被谁抢走了一样。

齐修无奈,苦笑着说:“姐姐,差不多该放我走了吧?”

“不走不行吗?”

“孤男寡女的在执法部部长办公室过夜,传出去对您名声影响也不好啊。”

“有什么不好的?”李香君毫不客气地说,“我一个大龄单身女青年,又不违反什么法律道德,怎么就不能跟男人过夜了?”

“再说,你现在不也是……”

她说了一半忽然闭口了。

齐修眼眸也垂了下去。

“对不起……”李香君小心翼翼地偷瞄了他一眼,小声说,“我、我不该提这件事的?”

“没事。”

齐修语气略显疲惫:“都过去这么久了,没什么不能提的。人总得往前看不是。”

“我也这么觉得。”

李香君轻柔地抚摸着他的额头,柔声说:“你这些年也委屈自己够久了,该看开一点,往前走了。”

“看你现在都邋遢成这样了,不如新找一个会疼人的女子伺候你也好——”

她话没说完,齐修就忽然起身坐直。

李香君一下子茫然无措起来,呆呆地望着他。

“我该走了。”齐修平静地说,“替我谢谢你弟弟,这两天辛苦他了。”

“下次有机会再聊吧。”

等他起身走到房门口时,身后传来了李香君依依不舍的声音:“齐修!”

他驻足。但是没有回头。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李香君的语气有些慌乱,“你别生气,我只是不想……”

我只是不想见你活的那么辛苦。想替她照顾你。

只是不知为何,这些话她却说不出口。

齐修沉默片刻,低声道:“放心,我没生气。”

“我确实该走了。不然赶不上我们太华仙宗的批次了。”

“改日有空再叙旧吧。”

李香君虚空伸了伸手,却只能目送着齐修离开了房间。

空荡荡的屋子,她茫然地缩在床上,抱着膝盖发起呆来。

其实这么多年,李香君想过很多次这个问题。

……那个叫云涟的女子,到底有什么魔力?

老实说,虽说她是当年那一届云中会的榜眼,但是和其他几位云中七仙相比,云涟的存在感实在不是很高。

甚至有些不起眼与神秘。

她的样貌虽然秀丽好看,但绝对不如月疏晴、洛昭浅她们那般绝色倾城。论性格,应该也不如兰秋茵那样蕙质兰心、善解人意又温婉可人。

但却偏偏是她。

越过了所有人,走到了齐修的身旁。

自此之后,齐修眼中就再也容不下其它的身影了。

连她早已离世多年之后的现在,自己都依然连她的影子都够不着,只能继续保持着远观的距离,默默陪伴着齐修。

每当提起云涟这个名字,李香君都会觉得有种莫名的挫败感。

自己这辈子什么都不服输。

唯独这个女人,自己一次都没有赢过。

哪怕是在心爱的男人身上。

空气的灰尘都变得呛人起来。李香君将头埋进膝盖,片刻后响起了委屈的哽咽声。

——

——

齐修撒了谎。

他没有跟上太华仙宗的大部队回宗,而是一个人悠闲散步一样,慢悠悠地往回走着。

仙宫规模庞大,所以内部各种传送法阵极为完备,从天南到海北也不过须臾。齐修孤零零地走了半个多时辰,终于来到了仙宫在云中域的大门,离开了仙宫。

自从云涟去世之后,齐修就时常这样孤身一人在外面游荡。

也没有什么目的,也没有什么计划,走到哪里就算哪里。

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就像是被无形的海浪推动着,漫无目的地随波逐流。

每当这种时候,齐修才会感受到,自己心口的某块地方原来还是如此空缺。

孤独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都已经这么多年了,齐修本以为自己已经释怀的差不多了。即便是李香君提起来,自己的第一时间也只是有些怅然,没有当初那么心口抽搐一样的疼痛了。

只是离开李香君的房间之后,他发现自己还是会忍不住去想。

忍不住去回忆曾经和云涟结伴畅游街巷的日子。

关于她的记忆就像是封存在潘多拉魔盒里的东西。轻易不敢触碰,一旦触碰就无比汹涌。

……修修,这家店我们来过诶。

是来过。已经换老板娘了。

……那家糖葫芦!超级好吃!你还记得吗?

记得。我还给你全包过好几次。人家店家都快认识你了。

……有小孩在放孔明灯!我也要放!

你放的灯老是还没飞起就烧着了。别浪费钱了。

……

不知不觉。

齐修已经走过了好几个州郡的市集,路过了许多人间烟火。

只要自己孤身一人,齐修就好像总是能听到云涟还在自己身旁说话的声音。

其实兰秋茵告诫过自己好几次了。不要放任自己独处,这样容易加重症状。

可他舍不得。

哪怕是幻听,他都舍不得。

一直走到了太华仙宗脚下的城镇,齐修依然有些依依不舍。

他去看了一眼云湘住的那间包子铺。

深夜的时候,云湘已经睡熟了。齐修站在她床前,看着自己布置的法阵也没有异样,想来自从前几天陈家公子上门骚扰一事之后,后续便再无人前来打搅。

也好。这也是齐修最想看到的情况。

……你在心疼湘儿吗?

“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调戏还险些用强,她一个女孩子家心里该有多委屈害怕,我也能想象得到。”

“但我没想到,即便是这样,她都不肯寻我求助。”

“我没想到她真的有那么恨我。恨到这么多年都无法释怀。”

……别太难过了。湘儿这孩子从小闹起脾气来,就不是一时半会能消气的。

“我真的能等到她原谅我的那一天吗?”

……一定能的。

“可我……”齐修忽然回头,声音却戛然而止。

身旁白衣布裙的女子仿佛云纱般散去,晚风浸润着柔软的月色拂过他的手掌,就像有人在握着他的手一样。

许久,齐修才收回想要拥住人的手,视线缓缓垂落。

他转身,看着床铺上安然熟睡的云湘。云湘的睡颜很安静好看,侧脸隐约还有几分她姐姐的神韵。

沉默良久,齐修轻轻附身在她额头上轻吻,然后转身离去。

身后云湘唇角缓缓抿起。似乎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

——

时隔好几天。他终于又回到了熟悉的自家大门前。

看着器华殿的牌匾,齐修感慨万千,良久才唏嘘着进门,还小声自言自语着:“不知道思思那丫头有没有给我留饭啊。”

结果,进门没走两步,他就听到了不远处柴房的方向,传来了清脆的打铁声。

齐修愣了一下,随后悄无声息地过去。

柴房里,一堆柴火烧的正旺,柴堆上架着一个老旧的火炉,旁边还有一桶水。

易幼安正坐在火炉前,一下一下锤炼着一块铁饼。

她的动作有些吃力,显然是体力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豆大的汗滴顺着她白皙清秀的脸蛋往下滴,上身只有一条裹胸,白嫩诱人的锁骨和一丝赘肉都没有的小腹,展现出一种精妙优美的线条。

齐修依稀记得,这个小公主刚入门的时候,还是身娇体弱的小姑娘。

仅仅一个月,就好像长大了好几岁一样。

“你……在干什么?”

听到熟悉的声音,易幼安猛地一顿,俏脸难以抑制的浮现出惊喜。

“师尊!”

她弃了锤子,飞奔过去扑进齐修怀中,声音又委屈又开心地念着:“你终于回来了……”

“乖。”齐修捧起她的小脸,仔细替她擦拭了小鼻子上的煤灰,轻笑着说,“这么想为师啊?”

“嗯。”

易幼安蹭了蹭齐修的胸口,声音娇软道:“师尊不在的这几天,弟子好想念师尊啊。”

“听说师尊被仙宫执法抓走了,我当时都急坏了……”

齐修打了个哈哈,挠着头说:“别担心,为师又不是这点小事都摆不平。”

“话说回来,你现在这是……在学炼器?”

易幼安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弟子打扫屋子的时候,翻到了几本炼器入门指南一样的书籍。便想着趁闲暇无事,提前练练手。”

她低着头,一脸犯错一样的紧张不安,手指来回摆弄:“弟子知道自己愚笨嘛。我怕到时候师尊教我的时候,我进度又比正常人慢,所以……”

齐修沉默良久,忽然开口:

“你真的,这么心急也想要学会炼器?”

易幼安拼命点头:“只要能学会炼器,弟子付出多大代价都可以!”

“是因为……苍胥国的国运之器出问题了吗?”

易幼安的美眸略微收缩。

(坏了。家里人中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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