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多了一个人在家的缘故，感觉屋内的气氛骤然升温。
刚才我给苏青柠倒了一杯热牛奶，骗她说我在牛奶里面下了药。结果她双手捧着杯子，对我说，如果这杯牛奶喝完之后她不省人事了，那我就要一辈子对她负责。
听到这话，我不觉好笑。
所谓的一辈子，其实就是一句傲慢的话。因为我们谁都知道，这一辈子到底能发生多少事情，是说不准的。所以，用一辈子来赌某件事，来托付某个人，是根本不可能的。
我点燃一支香烟，接着说：“怎么样，喝完牛奶，是不是感觉迷迷糊糊的？”
她眼皮轻轻地往下耷拉着，似乎困意兴起。
我并没有给她下什么药，只是单纯的给她热了一杯牛奶。而她之所以露出如此疲惫的神态，估计是这两天真的忙累了。又是社团彩排，又是外面的演出，东奔西跑的，应该没有好好休息过。
“我要不然给你叫个出租车回家吧。”
我本来想说，我可以送她。但是我喝了酒。
我不怕酒驾撞死自己，我怕因为我的酒驾，从而撞死了别人。尤其是苏青柠，如果因为我的酒驾而香消玉殒，那我就真的罪大恶极了。于是我拿出手机，准备从网约车软件里约一辆车子。
但当我刚拿出手机之后，苏青柠忽然伸手拍了一下我的手机，似乎不想让我叫车。
“怎么了？”我疑惑地问。
“这么晚了，从你家里到宋村，好远的。”她轻声地说。
“打车的时候，你在车上好好睡一觉，之后马上就会到家的。”
“大叔！”苏青柠没好气地说：“你怎么忍心让我这么一个小女孩，大半夜的坐在陌生的出租车里回家呢？”
听到这话，我滞了一下，随即问：“难道你有熟悉的出租车？”
“神经啊大叔！”
苏青柠恍然坐了起来，对我方才的言论颇感不满，继续说：“我是说，我这么晚一个人回去，很危险！不管熟悉的出租车还是陌生的出租车，都是危险的！”
“那危险怎么办？这个世界什么都是危险的，难道你就打算什么都不接触，永远的封闭自己不成？”
我呼出一口烟，之后夹着烟蒂，继续说：“别指望我送你，因为我也喝了酒，没有办法开车。我也不能坐出租车送你回去，因为我第二天早上有事情。我是有工作的，我还有几箱物料要搬到你们学校去。今天出了车祸，所以我只能明天早上早点去。成年人的生活里，永远都是四个字，时间紧迫。”
话音刚落，苏青柠忽然笑了一下，随即打了个响指。
我预感到事情不妙，接着拿起桌子上的酒瓶子，咕嘟咕嘟地喝了一大口。我想用这种方式来告诉苏青柠，别打我的主意，还是自己老老实实的回家算了，我反正已经喝多了，我快废掉了。
放下酒瓶子后，只听她笑着说：“大叔，让我住你家里吧！”
“噗……！！”
还没饮下去的酒，被我一股脑地喷了出来。随后我惊愕至极地望着小丫头，她笑容纯真灿烂，像鲜花般地绽放，无奈地说：“你看没看到，我家很小，根本容不下你住。你要是住这，那我住哪里？”
“你家里有沙发，有床，这就说明这里可以容得下两个人住，对不对？”
“如果你实在是想睡我们家沙发，那我也没啥办法。”我缓缓起身，抓起烟盒还有酒瓶子，叼着烟说：“晚安，小丫头——”
“大叔，你舍得吗！”
她双手扶着膝盖，楚楚可怜的望着我。
我眨了眨眼，感觉嘴角的烟头隐约发烫，随后长呼一口烟气，接着说：“有什么舍得不舍得的？”
“我还在长身体呢。”
“长你的呗。”
“可是我睡沙发不舒服，会阻碍我的身体发育。万一我睡沙发之后，耽误我胸部发育了怎么办？胸小了，就没有女人味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苦兮兮的低下了头，看着自己被真丝衬衫盖住的上身。我也认真的看了一番，看到她略微隆起的胸部，缩了缩嘴角，说：“这看着还行啊……”
“流氓！”苏青柠忽然抬起头来，脸色红润的瞪着我。
“我只是觉得，顺其自然，不要太过于在乎某件事。如果你持续专注于某事，那么最后的下场，也就只是浪费精力。好吧，就算你太过于在乎的事情得到了你想要的发展，但你仔细想想，这样真的值得吗？所以，与其你一个人在乎，不如有人来帮你在乎。两个人一起在乎，总比一个人在乎的好。来，让我摸摸，看看多大——”
我贱兮兮的伸出了手。
苏青柠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了一把刀。
我又缩回了手。
“让我睡床……”
苏青柠的眼神忽然发生微妙的变化。
她的语气也开始有些拖沓，低沉的，病怏怏的，像是中了什么邪。
“床不大，咱俩一起睡挤得慌。”
“我要睡床！”苏青柠忽然抬高声音吼了一句。
“那我只能抱着你睡了。”
“你就……你就不能睡沙发吗……”
原本语调高昂的她，转而变成娇羞的模样，像是夕阳照耀的一片云，略带粉嫩，略带金黄。她的目光移向别处，手里的刀放回到茶几上。
望着她如此神情，我笑了笑，随后说：“不能。”
……
……
关灯之后，才算是真正的夜晚。
狭小的床上，躺着两个人。
苏青柠这个小丫头，穿着校服衬衫，盖着我的被子，面对着我闭上眼睛。她的右手捏成拳头，像是在对我防御。而我躺在里面，面对着她，感觉惊讶无比。
因为我没有想过，苏青柠竟然真的肯躺在我的旁边，就像现在这样安稳的睡着。就算我们二人相差十二岁，但是这种暧昧的姿势，也的确是会让人浮想联翩。尤其是妙龄的苏青柠，青春的象征。
“大叔。”
她忽然轻柔地开口。
“你同意睡沙发了？”
“我其实睡哪里都无所谓的。我只是希望，大叔你今晚不要死，好不好。”
听到这话，我略微有些错愕。
“为什么？”我笑了一下，问她。
“因为，大叔你明天早上还要送我去学校呢。你还要把物料搬到我们学校的舞台上。你不能怠慢我们学校的活动，因为那个活动里有我参与的部分。我不想让我参与的活动有一丝一毫的失误。所以大叔啊，你今晚不能想着去死。”
“万一我躺在这张床上醒不过来了，怎么办？”
话音刚落，苏青柠忽然抬起头来，鼓着嘴瞪着我，继续说：“那就算我倒霉！反正你不能从这个屋子里出去，不能想着跳楼或者干嘛的。大叔，就一个晚上，耽误不了你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忽然一暖。
虽然我不清楚，苏青柠她真正的目的是不是就像她说的那样，但是我还是感受到了，她身上散发的炽热，就快要融化了我那冰冷的内心。世界是冷漠的，我们不应该奢求这个世界能够有温度。但是在这个世界里，真的会有一个温暖如初的人。
“如果就因为这个，那你大可以不必担心了。”我平躺着，看着惨白的天花板，被窗外的灯光照着，继续说：“接下来的，我已经没有什么自杀计划了。明天送物料，下周还要盯着宋村的灯呢。如果那个书记没有把灯给点亮，我就带点人去找他老婆瞧病去。”
说着，我自己笑了一下。
那个瘦巴巴的村书记，和自己肥硕的大姨子没羞没臊。
“什么瞧病？”
苏青柠疑惑不解的问我。
我歪着头看向了她，笑着说：“大人的事情，小孩不懂。”
“可是我十八岁了。”
“也对。那就应该说是，男人的事情，你不懂。”
苏青柠听了我的话后，没好气的嘁了一声，接着模仿着我，平躺在床上，张望着天花板。她轻声地说：“你是因为我，所以才要和村书记说要修灯的吗？”
我眨了眨眼，接着说：“什么因为你？”
“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我们两个人一起回去的宋村。我说灯太黑，然后你就让我跟着你一起回家——”
“小丫头，什么叫我让你跟着我一起回家？是你屁颠屁颠的，非要跟着我的好吧？”
她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
我缩了缩肩膀，将盖在她身上的被子拿了一点，盖在我的肚子上，继续说：“还有，我修灯也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你想，宋村前面黑漆漆的一片，万一我和沐婉琳在天上的时候，找不到宋村在哪了怎么办？所以我才坚持要修灯。”
苏青柠沉默了半晌，随后忽然开口：“我也想去婉琳姐姐的家里看看。你把玉米饼是不是就送到了她们家的？”
“对啊。她家有一个半瞎的老太太，还有一只贪吃的金毛狗。我偷偷告诉你，如果你去那里，不带点吃的，那你就会见到一只凶神恶煞的狂犬，朝你拼命狂奔，撕咬着你的灵魂和肉体——”
“这么可怕！”苏青柠惊呼。
“可怕的事情，不光如此。你先睡觉，我明天早晨给你讲。”
说完，苏青柠转到我这边，合上了双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