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会进行了两个时辰,李香君就在那里听齐修骂街骂了两个时辰。

各种奇言妙语层出不穷,每一句都能将人骂的狗血淋头,又能让李香君觉得好笑不已。

她听了两个时辰都没听腻,反而有些意犹未尽。

最后也不是齐修骂累了,而是酒会要结束了。

酒会结束的下一个阶段,是舞会,有仙宫从凡间各地有名的酒楼里选来的舞姬乐工演奏起舞,青年男女们可各自邀约舞伴起舞。

太华仙宗的三位仙子自不必多说。身旁早已围满了各种邀约的人。

洛昭浅已经冷着脸拒绝了很多人了,但仍有很多人乐此不疲地前来邀约,似乎还对她冷眼讥讽的样子满脸享受。

兰秋茵直接在酒会阶段就装作喝醉,一到舞会便直接喊自己的同门姐妹扶自己回房了,只留下身后一堆眼巴巴献殷勤的男青年。

月疏晴依然一脸为难苦笑地回绝着邀约,视线还不住地往齐修的方向偷瞄。

她看到齐修在和一个女孩子聊得很开心。

不知道在聊什么。

最后还是当时的上一任太华仙宗宗主,月疏晴和齐修的师尊出面,把那些想占便宜的兔崽子们全部撵走,才将月疏晴救了出去。

而和外界的熙熙攘攘不同,齐修和李香君这里则安静地宛如世外桃源。

“你不去跳舞吗?”

“不去。”齐修很干脆地摇头:“在这么多人面前扭腰扭屁股的,想想都觉得羞耻。我才不干。”

“真想跳也得是跳的开心才行。我宁愿散步的时候哼着小曲蹦跶,也不想在人前扭来扭去。”

“就是!我也一直觉得这种舞会好奇怪啊。”

李香君垂头小声说道:“可是爹娘跟我说,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我要想当个乖孩子就必须学会适应。”

“胡扯!”

齐修骂骂咧咧道:“哪有爹娘喊自己女儿上去搔首弄姿的?是不是亲女儿啊?他们真有一点心疼你,也不至于勉强你做这种让你不开心的事情。”

李香君呆呆地看着他。

“怎么了,我说错了?”

“没有……我只是第一次听人这么对我说。”

齐修一脸诧异地盯着她:“你今年多大了?”

“十九。”

“十九岁了都没人告诉过你,你爹娘是错的?”

李香君摇了摇头。

在她的世界里,爹娘是不可能错的。永远都只有自己做得不够好,被爹娘骂。自己不可能去说爹娘做错了什么。

“那你多半是被你爹娘pua了。”

“p……什么?”

“就是被骗了。”齐修撇撇嘴,“你的父母就是把你当工具,没把你当女儿。”

李香君有些迷糊地低着头:“可是……我觉得爹娘还是挺疼我的啊。”

“那就是他们看你性子太软太好欺负。所以不管怎么压迫你你都不会反抗,只会逆来顺受的。”

齐修认真说道:“有些时候就是这样的。当你自己不提出你的意见和情绪,对方便只会变本加厉的将自己的想法施加在你身上。”

“哪怕是真心好意,也会渐渐演变成某种无形的压迫,让你越来越喘不过气,变得不开心。”

李香君茫然了很久,才似懂非懂地说了一句:“那、那我该怎么办?”

“你不喜欢你父母给你安排的生活吗?”

“不喜欢。”

“那就去把这句原话告诉他们。”齐修毫不客气地说,“告诉他们你不喜欢,不想继续这么生活。”

“他们会听我的话吗?”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他们不会听?”

李香君想了很久,不知道怎么反驳。

他好像在说一种对于自己来说很新的东西。但是自己却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难道……我真的该跟爹娘好好谈谈吗?

见她垂着头,一脸纠结不安的样子,齐修似乎看得不耐烦了,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

“你不喜欢在人前跳舞吧?”

“嗯……虽然跳舞很开心,但是被人看见就有点——”

“那就跟我走。”

下一刻,李香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齐修牵着手从椅子上拽了起来。

直到很多年后的现在,李香君回忆起那个画面,还是会觉得像是做梦一样不可思议。

自己循规蹈矩的人生,第一次被一个初次见面的男孩,拉入了一条叛逆的轨道上。

两个人就这么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穿过堆满杂物的后台,一路来到仙宫会馆后不远的一个小花园里。

离会馆不算太远,正好听得到乐工们奏响的曲水流觞。

他就这么牵着自己,一边跟着哼唱一边跳了起来。

乐工们唱的曲子是很有名的《流觞曲》,相传是某位才子为心爱的姑娘临曲赋歌所做。

李香君小的时候,也听过不少那些传说中凄美的恋爱故事。还是个少女的她总是对这种故事抱有各种各样的心思。

那一天,她一开始还有些生硬被动。

后来便渐渐习惯了被他牵着手的感觉,开始缓缓旋转,轻歌曼舞。

母亲为自己精心挑选的礼裙,原来在旋转时裙摆飘动的那么好看。

原来自己认真随着心意舞动的时候,也可以跟那些台上的舞姬一样优雅动人,曼妙至极。

李香君发现,自己好像终于找到了一种活着的实感。

一种含苞初绽、青涩果实头一口最酸甜的味道。

一种在最好的年纪,被人触碰到最隐秘的心事的感觉。

——

——

散场的时候,李香君和齐修还躲在小花园的角落里,靠着花坛静静坐着。

快要走的时候,李香君问齐修:“你为什么想跟我跳舞?”

“因为你长得还挺好看的。”

齐修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

李香君微微嘟起了嘴,有些不开心地说:“好啊,你也和那些看我漂亮才来接近我的男人一样嘛。”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是人之本性,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齐修则是厚着脸皮说道:“看见长这么好看的小姑娘一个人孤零零坐在那,不过去慰问一下总觉得有愧于我海王名号嘛。”

“略略略。好色的臭男人。”

“干嘛!好色又不可耻。”

李香君嘴上依依不饶,但嘴角上扬的笑意始终没有散去。

“而且,”齐修又补了一句,“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你这种粉色头发的。挺好奇。”

“我娘说这是因为女孩子修行家族功法自然产生的身体变化,她也是修炼之后就变成粉色了。”李香君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红着脸小声说,“是不是很奇怪啊?”

“奇怪。但是挺好看的。”

齐修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像是在欣赏什么稀罕的玩物:“论可爱还得是粉毛啊。”

被男人摸头发是很亲昵的动作。但李香君没有抵抗,而是俏脸微微发红,小心翼翼地偷偷瞄着他。

“那个、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太华仙宗,齐修。”齐修大大方方开口,“你呢?”

李香君也终于如释重负,展颜一笑。

“仙宫李家,李香君。”

——

——

从那天起,李香君就记住了这么一个名叫齐修的男人。

有点风流好色、放荡不羁,但是会带着自己跳舞,会夸自己粉色头发好看的男人。

只是后来云中会的时候,她才知道这个叫齐修的男人,就是太华仙宗宗主藏到最后的宝贝徒弟。

一个刚一登场,就几乎将同代所有人的光芒都压下去的人。

那一届的云中会,涌现出了大名鼎鼎的“云中七仙”,齐修也一瞬间从籍籍无名,变成了整个修仙界炙手可热的红人。

而当齐修在云中会上大放异彩的时候,李香君也回到了家中,和父母认认真真地促膝长谈了一整夜。

从一开始争吵的不可开交,到后来渐渐情绪冷静,接受彼此。

最后,真的如齐修所说。自己的父母同意了自己的想法,只要自己不想考取仙宫的职务,他们二老便不再干涉,任由她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

那天正好是云中域结束的庆功酒宴,李香君兴高采烈地跑来,既要替齐修庆祝云中会的亮眼表现,又要告诉他,自己真的如他所说,成功说服父母了。

她以为一切都会和最开始一样。齐修还是会选择避开他讨厌的喧闹,找一个没人的角落等着自己。

只是当她到了会场的时候,却看到了另一幅画面。

众星捧月之间,齐修端着酒杯与众人言笑晏晏。而在他身旁,还有一个容貌清秀,笑颜温婉,却似乎有些不起眼的女子。

两人的手是挽在一起的。

李香君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就这么一点点僵硬又冷却了下去。

后来她才知道,那女子是这届云中会的榜眼。叫云涟。

后来她才知道,齐修和云涟,正是在云中会期间私定终身的。

后来她才知道,自己好像慢了一步。

慢了一步去到他身边。

慢了一步,去争取属于自己的圆满画面。

那天晚上,李家父母看到自己女儿失魂落魄的回来,还以为女儿受了什么委屈。

但不管他们怎么问,李香君都只是红着眼圈,泪眼朦胧地重复着一些意义不明的话。

“为什么不是我……我哪里不如她吗……”

“明明是我先来的……我接受不了啊……”

“不就是个榜眼……有什么厉害的?”

最后,哭了一晚上把眼袋都哭肿的李香君,忽然又跟父母说:

“爹,娘,我想清楚了。”

“我要考入仙宫。当上执法部部长!”

“我不要比任何人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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