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尘尊者语调也渐渐变得悠然起来：“距离上次云中会，已经过去十余年了吧？”
听到云中会的消息，众人的表情也都渐渐轻松起来。
云中会是云中域年轻一代弟子的切磋交流大会，每一届都是云中域的一场盛事。各宗门世家弟子，都有机会在这大会之上崭露头角。
“上届云中会，本尊可是印象深刻。”
泽尘尊者轻声道：“彼时云中域人才辈出，英才济济。一届云中会，竟出了七位世所罕见的年轻天骄。”
“如今云中七仙留下的几人，也都熠熠生辉，成为一方名士。”
“今年天时气运已至，不如便重开云中会，也让本尊看看新一代又有哪些惊才绝艳的天之骄子们吧？”
一提起云中会，场间众人就好似打开了话匣子。会场立刻进入了商讨云中会细节的阶段。
唯独太华仙宗这边，只有胡小宝和徐阔山聊得热火朝天。
兰秋茵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身旁的齐修，低声说：“齐修……”
齐修没有说话。
他只是略有失神地望着前方，良久才轻声道：“……原来都过去这么久了。”
“云中会……呵，好熟悉的字眼啊。”
洛昭浅只是悄悄瞄了他一眼，便立刻如惊弓之鸟一样收回了视线。
月疏晴则是美眸间满是复杂，凝眸不语。
“别看我啊。”
齐修被兰秋茵盯得有些不自在，无奈一笑：“咱这年纪也过了跟年轻人争的时候了吧？这届云中会，看看门下弟子都有哪些撑得了牌面的吧。”
“你要让思思和小幼安参加吗？”兰秋茵轻快地眨着眼。
“思思当然无所谓。至于小幼安嘛……”齐修捏着下巴沉吟起来，“虽然让她见见世面也好，不过就她现在这没入门的半吊子水平，估计宗门内的选拔都过不去一轮。”
“我回去问问吧。要是想去的话，就随她。”
兰秋茵温婉地笑了起来，声音柔软道：“你还是挺宠两个小姑娘的嘛。”
齐修耸了耸肩。
讨论云中会的细节，就很乏善可陈了。之后的时间，又一次进入到了齐修最厌烦的官话客套阶段。他也只是一直百无聊赖地听了两三个时辰，才听仙宫那帮官老爷们安排妥当。
终于等到大会散会的时候，齐修刚打算伸个懒腰回家睡觉，耳畔忽然传来了一道缥缈的传音：
“齐修小友，还请留步。”
齐修身子猛然一顿，随后扭头看向了场间端坐的那个男童。
泽尘尊者似乎也在看着他。
一直等到开会的人陆陆续续的离去，最后整个大会会场只剩下了齐修，月疏晴和泽尘三人。
“尊者留下我等，可是有要事相商？”月疏晴恭敬拱手。
泽尘尊者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齐修，缓缓开口：“留下二位，是因为本尊还有一件事，要征求二位意见。”
“在此之前，本尊想先问一下，二位对近年来洪荒动乱加剧有何看法？”
月疏晴略微眯眼，随后缓缓道：“洪荒自古以来便是人族禁区。里面异兽险地数不胜数，至今都没人能一探洪荒全貌。”
“如今原本安分的边境低等凶兽躁乱严重，恐怕是洪荒内出了什么变故。”
泽尘尊者缓缓点头，然后扭头转向齐修。
齐修沉默地垂着头，似乎不想回答这个话题。
“齐修小友缘何沉默？”
“……你堂堂仙宫老大，洪荒道境的尊者都不知道原因。”
齐修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脸漫不经心道：“我就是一道心破碎的废物。我问谁去啊。”
泽尘尊者丝毫不恼，言语清淡：
“齐修小友还困在当年之事中，无法走出吗？”
“当年之事跟眼下之事有关系吗？”齐修反问。
“小友不说，本尊怎么知道有没有关系呢？”
月疏晴听着两人对话，心头一紧，尤其是看着齐修愈发低垂的眼眸，她连忙想要开口缓解压力：“尊者——”
泽尘尊者面色平静的望向齐修。
“齐修小友依旧在记恨本尊？”
“我哪敢恨您啊。”齐修撇了撇嘴，“您是洪荒道境的尊者，我一道心破碎的废物哪敢对您有意见。”
“反正您总是有借口的。什么‘洪荒道境一入域外洪荒就会被天地法则压制’，什么‘年轻一辈需要历练，洪荒外围就是好去处’。”
“来回话都是您说的，我能说什么？”
随着齐修略带讥讽的话音落下，场间一时间气氛沉闷了起来。
月疏晴小心翼翼地握住了齐修的手，紧张地望着他。
泽尘尊者沉默片刻，缓缓摇头：“你说得对。”
“身为人族尊者，域外洪荒连年异动，自己却只能缚手缚脚。就此来看，本尊确实不够称职。”
“齐修小友对我有怨也是应该。本尊不会责怪。”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片刻。齐修的视线才缓缓移开，有些烦闷地挠了挠头。
“行了行了。有话直说。”
“本尊想组一班人马，前往域外洪荒深处，探究此次异动根源。”
泽尘尊者款款道：“不过域外洪荒凶险异常，危机四伏。需要一位有经验的有志之士，对成员加以教导训练。”
“……我就知道准没好事。”
齐修悲催地叹了口气：“合着来找我抓壮丁的啊？”
“若是小友不愿，本尊自然不会强求。”
“不是我不愿。我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谁会乐意让一个废人当教官？”
“小友何必妄自菲薄？没人比你更熟悉域外。”
两人忽然相顾无言起来。片刻后齐修才缓缓开口：
“有什么好处吗？”
“小友想要什么好处？”
“最近犯了个事儿。帮我消一下，别给李家姐弟添麻烦。”
泽尘尊者轻笑：“我会替你摆平。”
“既然如此，关于这件事我还有几个要求。”齐修想了想，说：“首先。成员我选。全程我负责。谁也不许指手画脚。”
“可以。”泽尘尊者坦然点头。
“其次，如果遇到那东西了，我会让他们优先选择保命而不是继续任务。”
“当然。”
“最后，我自己——”齐修这句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到被握紧的手又用力了几分。
他扭头，迎上了月疏晴近乎哀求的目光。
齐修沉默片刻，才缓缓说道：“——我自己不会出域外。”
“没问题。你只负责策划和训练即可。”泽尘尊者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身旁的月疏晴也终于松了口气、
“那行吧。”
齐修挠了挠头，无奈地说：“等这届云中会结束我就开始挑人。这两天就让我享受一下最后的摸鱼时光把。”
“好说。”
泽尘尊者那张稚嫩的面孔上始终是那种风轻云淡的平静。似乎对齐修的回答早有预料。
齐修心里自然也清楚。这种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心眼可比自己想象的多多了。
条件谈拢了，就只能收好处办事了。
——
——
离开大会会馆，齐修和月疏晴一前一后走在回休息室的路上。
月疏晴走得很慢，似乎有心事一样心神不定地低着头，好几次都想开口，又生生忍了回去。
“想说什么就说吧。”
齐修头也没回地说道：“别把我的乖乖小师妹憋坏了。”
“……师兄。”
她忽然停住了脚步。轻盈的裙摆像是深秋的落叶垂落于地。
“你真的……不会去域外吗？”
齐修没有说话。
他不用回头，也能想象得到月疏晴眼眸里的晶莹与苦涩。
“你觉得我在骗你？”
“没有……我只是不放心师兄。”
她眸子缓缓垂落，樱唇轻轻抿起：“以师兄的性子，倘若将来出了什么变故，我怕你又会不顾自己，独自承担一切。”
“哈哈，你师兄我又不是傻子。背黑锅这种事我哪会干呢？”
齐修打了个哈哈，转过身笑嘻嘻地捏了捏月疏晴那张细腻白皙的俏脸，哄劝到：“你呀，自从当了宗主，连性子也开始变得婆婆妈妈起来了。”
月疏晴没有反驳。她只是沉默地而乖巧地低着头，任由齐修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脸庞。
或许齐修说得对。
自从当上宗主之后，自己确实改变了很多。
但唯独在齐修面前，自己永远是那个乖巧温顺，只会跟在师兄身后的小跟屁虫。
一切都如最初的样子。
“……对不起。”
齐修听到月疏晴语气里那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难过：“我只是……真的怕了。”
他的嬉笑也渐渐沉默了下来。
片刻后，手上传来一阵柔软。月疏晴紧紧攥住他的手掌，清亮如星辰的眸子里带着令人怜惜的哀求。
“答应我。别干傻事，平安回来，好吗？”她怯生生地眨了眨眼。
齐修忽然恍惚了一下。
十年间的岁月仿佛生生流转。齐修忽然想起十年前的那一天，她为自己送别时候的画面。
没有如今宗主的成熟与优雅，而是那个让所有人都当宝贝一样宠上天的天真烂漫、清纯可爱的少女。
想起她盘成两个环的可爱发髻。
想起她青翠衣袂和莲鞋的轻盈。
想起她星辰般明亮的眼眸微眨着望向自己，可爱的小脸红扑扑的，紧张又害羞地牵着自己的手，贴在自己耳边小声说：
……早去早回，平安回来哦。
……师兄。
良久，月疏晴忽然感觉到温热的手掌轻轻抚摸自己的头发。
“放心。”
齐修宠溺的望着她，眼里满是柔软。
“我答应你。这次无论如何，都不会失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