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班教他们语文,本该是轻松摸鱼一晚,可能是太闹腾,中年老人脑袋一拍,想起上周一要求背诵的几篇诗文还没检查,要点人来背。
场下瞬时一片寂静,没人愿意做出头鸟。
“那随便抽一个吧。”
老班随口念了个座位号,刚换过座位,桌号都是打乱过的,对事不对人,很多人开始四下张望,找这个幸运儿是谁。
池离放下手里题目,刚抬起头,就发现身边的人站起来了,桌角的号和老班念的一样。
他下意识想好巧,女孩已经开始背了,声音清晰悦耳,通背流畅。一篇过后接第二篇,那势头便猛然一止,记忆力衰退出现遗忘是常见的事,但似乎不该出现在陆妤身上。
教室里鸦雀无声,所有的关注都在这会儿涌来,有一大半是等着看笑话的。
池离皱紧了眉,那些探视的目光把他也裹挟进来。
他稍稍抬头,恰恰迎上对方居高临下俯视而来的目光,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落了一小片阴影,乌黑的眸子直直看向他。
那眼神里没有他帮她的求饶,就只看着他,仿佛其他人的看法压根不重要。
池离动了动手指,拿起桌上的笔在干净的稿纸上写画,其他人都以为他只是在写作业。白纸黑字,男性的字迹工整,写了几行诗的开头。
片刻,那悦耳柔和的声音继续,几首诗相当流利地背完。老班和颜悦色,对这学生满意到不行,和池离坐在一起也好,互帮互助,共同进步。
教室兴奋的劲头刹那就过了,显然这情节发展很没意思,比起意料之中的稳定发挥,显然好学生的一落千丈更有看头。
人藏在骨子里阴暗的丑陋便是如此,热衷于看人出丑,尤其是高他一等的,要够着颈子仰望的。在心里阴暗地添油加火,渴望那人摔得更惨些,最好一蹶不振。
面上却还要带着笑,故作怜悯地同情对方,心里恨不得把他踩进泥沼里,要更深,绝望到向周围人哀求的卑微地步。
陆妤缓缓坐下,偏过头,态度诚恳,“谢谢。”
“嗯,没什么。”
池离应了声,没问陆妤发挥失常的原因,用笔把那些提示划掉。
她的笑温柔体贴,“最近过得怎么样?”
池离看着陆妤,想她是少有知道他经历的人,多半是问他生活上的困难。
“还行,没什么大问题。”
真心的,陆妤请他教钢琴这事儿给的时薪不低,虽然一周只上一次课,但也让他的日子相当宽裕了,他对此很感谢。
“这样,那就好。
陆妤好像是担心极了,替他松了口气,不过她这种人想必真看不得人受苦吧。
池离添了句,“其实还没以前累,挺自由的。”
“是这样么?
陆妤不可置否地笑笑,她果然更喜欢现在的池离,比起总抬头仰望,低着头俯视更令人感到舒适。
……
下课了,教室里闹哄哄的,都抢着回家,她以不清楚路况为由,邀他一起走。
“你家里没人接送?”,池离颇为讶异,班上都有传,陆妤上下学有豪车接送,不是一般人家。
“今天司机临时有事,我等会打车回去。”
池离想了几秒,提出建议,“那一起到车站,车站出租挺多。”
“好啊。”,她随意地答应,和他没有丝毫距离感。
刚收拾好书包,洛彬就又跑来问他圣诞节的事儿,说有他来,胜率能翻一倍。
池离婉拒:“真去不了,和店里说好了。值夜班,有双倍时薪。”
“那行吧。”,洛彬再不死心也只能放弃,他耸了耸肩上的包,“收拾好没?一起走啊。”
“我…”,池离顿了顿,话没说完就被人抢了去。
“池离要送我去车站,洛彬你要一起吗?”
“啊?”
洛彬喊了一嗓子,嘴巴长老大。又深深地看了眼女孩冲他微笑的样子,隐约感觉到气氛不对,用力摇头,“不了,我有点事,你们走。”
“哎呀,可惜了。”,陆妤看着洛彬挎着包跑掉了,她颇为可惜地叹口气,转过身说,“那我们?”
“嗯,走吧。”
两个人一起走,天色渐暗,本来不那么显眼。她披上了那件御寒的白大衣,高挑端庄的气质隔了老远就让人有印象。
“陆妤!”
“亏我去四班转了转,好几天没看见她了。”
“旁边那男生和她莫名好配,好像也是四班的…”
有人偷偷拍了照片,要发表白墙。
……
“我们走快点。”
“嗯?“
池离目光疑惑了一瞬,看向陆妤。
“感觉你不是很喜欢人多的地方。”
她扭过头冲他笑得温柔,话一下子说到他心坎儿上,确实放在以往池离早就快步离开了,她的贴心竟然合适到无微不至的地步。
两人的身高差合适,就连步调好像也相配。步伐一齐加快,甩开了身后苍蝇般嗡嗡嗡的议论声。
车站不远,他们去了平常人少的一个,也是池离常去的一个。车是最后一两班,估计要等会儿才来。
“你平常都在这儿乘公交?”
陆妤打量四周,破破烂烂的站牌,广告贴的不知道是多少年轻的过时货,垃圾桶被风吹倒了歪在一边,污水泥泞嵌在砖块缝里,风把难闻的异味吹散。
“嗯,你冷?”
池离应了声,偏过头看她怀里抱紧的双臂,头发在风里缭乱。
“有点。”
她点头,不否认,脸色在昏暗的路灯下显得苍白。优美得体的站姿和四周的污乱离开,站在一块勉强算干净的地块。
“出租车可能等下就来了。”
女孩脸上的表情始终平淡,也不嫌弃这儿。
但池离莫名有些窘迫,他低下眼,听见马路对岸有小贩推着三轮车买烤红薯,心微微一动。
“要…吃点东西么?”
陆妤看了他一眼,目光下意识望向车站对面买烤红薯的摊位,那油桶乌漆麻黑,红薯皮上念着炭土,给人的第一印象很不好。
“什么?”,她疑惑地看向他,像是没见过。
“烤红薯,暖身子。”
“原来是这个样子的。”,陆妤眼底流露出几分好奇,随后摇摇头,“练舞要保持身材,还是算了,谢谢你。”
池离感觉心上被猛然击打了一下,他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在乎,只能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沉默在呼啸的冷风中蔓延,陆妤斜瞥了池离一眼,路灯下少年侧脸白似月光,和一件单薄脆弱的瓷器般勾人目光,易碎、又触之冰凉。
从刚才开始,她就把他的狼狈不堪收之眼底,心里只一个念头:真想砸碎他,看看瓷器里盛着的…是否和她一般污浊的黑水,还剩下有几分曾经的高傲正经。
陆妤走近他,悄然无声,盯着他挺直不折的脊背。
向她求饶好了,何必受这苦呢。
“池离,以后有困难记得和我说。”,她柔声在他耳边提醒了一句。
他半愣,但还是听出好意,“好,谢谢。”
放心吧,她一直在。看他深陷泥沼,等他向她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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