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了规则。但仅仅只有一条。
那是环绕在自己身边的，保护着自己的某一条规则，属于逆转之贤者莉莉丝的逆转之规则。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无法构筑它的框架，他语不能言。
他只能描述这种规则会对真实世界造成的影响，产生的现象，却没法描述这种东西本身。用规则来形容只是一种勉强的形容，并不能真实勾勒这个东西的样子。
贤者眼中所看见的，全都是这种东西吗？如果是这种东西的话……
那么炼金术……
炼金术又是什么？
炼金术有什么意义？世上存在的炼金术师们对于世界的认知全都是错误的，从最开始，从最根本就是错误的，炼金术——炼金术是……
他终于回想起来那些“背叛”了教会的圣贤们的话语，
“那是错误的。”
“根本做不到。”
他们说过这样的话，但没有人愿意相信，圣贤所窥见的世界中，圣贤所窥伺的真理中，没有炼金术存在的余地。
教会存在以来数千年，一代又一代炼金术师艰苦的研究和奋斗，全都是错的。全都是——无异议的，炼金术师的道路——
他的记忆流转到了莉莉丝成就贤者的时候，眼中流露出的悲悯。
你在可怜我吗？莉莉丝？
第四星主，他一直以来所坚持的信仰，他所坚守的东西，他的理想，他的意志，前所未有的，在窥见贤者真实规则的那个瞬间。
全都破碎了。
他存在有什么意义？他活到现在又能够做什么？他这么漫长的岁月——
法克托。
他想到了法克托，他想到了自己自以为完美的生命体，不，他不完美，他还差许多东西，炼金术的道路是错误的，那么即便是成就了那样的生命体，最终也……也并非坦途。
我必须要告诉他，如果不告诉他的话……不告诉他的话，他的路会越来越难走，趁着现在他还不够强，他还有修正他道路的机会，如果知晓这样真实的话，如果能够重新探索道路的话……
我的孩子……
他的身体重新凝聚出来，他比任何时候都要强，他又比任何时候都要脆弱，一个理想已经破碎的人，已经始终追逐“理”而发现全都是错误的人……
他不再拥有重来一次的力量，也不再拥有重来一次的可能。
因为他会死在这里。
圣者茄米欧的虚影又一次出现在这里。
“我很抱歉，第四星主，我想，你应该看见了——”他的眼神是如此熟悉，就像是所有的圣贤看到他们时候所露出的那种眼神。
怜悯，可笑。
激发了马尔斯前所未有的愤怒：“你凭什么！还敢怜悯我！！”
对这道光影进行了攻击，但这道光影，一点力量都没有，仅仅是一个投影，仅仅是显化在这里的一个传话筒。
“所有人都对你们抱有同情，星之教会，你们在漫长岁月以来的坚持，尽管炼金术是本不该存在的事物，但你们的坚持让这个世界多了许多丰富多彩——这不是很好吗？这世上有很多炼金道具，可以让这个世界拥有更多的光彩，圣贤们，都对你们很感谢，然后~很怜悯啊。”
他是真心的。
在百年前欺骗了自己的圣者茄米欧，他此刻是真心的。法克托能够感觉到，这番话，对方是真心的。
“帮助我吧，马尔斯，放弃逆转之贤者莉莉丝，你还可以重新再来一次，革新你们教会，改变这个世上的炼金术，协助我创造真正完美的物种，你可以自己成为圣贤。”
规则弥漫，圣者茄米欧的投影消失。
那像是巨人般支撑着小世界的石像极为轻微的摇了摇头。
可惜了。
一个心生死志的人是没法改变的。
所以说炼金术师啊……
……
“少爷，您应该继承星主大人的位子，而不是像这样游荡。”如果爱丽丝在这里就会认得，和法克托说话的是当时跟在法克托身边的另外一个，使用武技的少女。
具体什么名字爱丽丝并不知道。
但此刻，她就一直跟在法克托身后。
“提拉呢？”
法克托并不回答她的话，而是反问她这个问题。
少女抿了抿嘴：“我去找过她——但是她一直在躲着我，一直藏在空间深处，如果不主动从空间中出来的话，很难找到到她。”
“明明她手里拿着太阳泪滴？”
“砰！”
法克托的脚步停下了。
他转过身，看见了少女跪在地上，深深的膜拜：“我代替她向少爷您道歉，但是——但是请少爷您一定……”
“父亲会死。”
法克托却突然说：“第四星主会死，你们所尊敬的，所恐惧的人会死，你没有追随我的必要，妮娜。第四星主的位子，谁愿意坐谁去坐。你以战王的实力，完全可以坐稳。”战王是七级武者的名号，意为战争之王。在战场上所向无敌的存在。
“你可以杀死我。”
法克托说完，转过身，将自己的背后亮出来，虽然不管露不露出破绽，在战王面前没有任何区别。
然后继续往前走。
“第四分支没有存在的意义了。我能够感受到，父亲正在死去。”他的表情是如此的痛苦和悲哀。
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他并不清楚，从自己诞生以来父亲就一直泡在炼金液里面，他只是知道，通往理想道路的同行者又少了一人。提拉背叛了，爱丽丝现在应该也恨死自己，而后——父亲也要离开了。
这条道路是艰难的，是痛苦的，是孤独的——他早早的就知道，她也有承受这一切的觉悟，但当这种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才发现竟然痛苦如斯。
他必须保持冷漠，因为不保持冷漠的话，他就会露出丢人的模样。
露出作为人最软弱的一面，露出作为完美的炼金生物最为不完美的一面。那将给至死都在追逐炼金道路的父亲蒙羞。
“妮娜，你的炼金术也已经很成熟了。这个教会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东西。”
“所以……”
“法克托！”
突然听到了，法克托猛然看向天空，他看见了自己的父亲，就漂浮在那里。
他是惊喜的，是不可思议的：“父亲！你，你——成功了？”
他此刻的眼神，那当中的期待，在这个瞬间，马尔斯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圣贤会流露出那样悲悯的表情。
自己曾经看见他们成就圣贤的时候，也是这种表情吗？
对于未来道路的渴望，对于真理的渴求，仿佛看见理想终点的模样——而知晓啦那一切都是错误的圣贤们，就会对此……
“法克托，我的孩子。”
“我就要死去了。”
法克托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是的，作为被父亲创造的完美的生命体，他和父亲息息相关，他能够感受到父亲的生命正在逝去。
但是父亲一定……
“我们的道路是错误的。”
“诶？”
马尔斯知道自己的表情是什么样子，一定如同那个时候莉莉丝看着自己的时候一样，她知道的——但是……
他要编织一个谎言。
“不是你理解的那样，并不是说炼金术师错误的，我已经窥见了炼金术的真理，可是，我的生命要走到尽头。但是，法克托，我特意耗费最后的力量来到你面前，仅仅是为了告诉你——希望是存在的。”
希望——是存在的。
“我们是浅薄的，每一个分支的理论都不同，但那都不完善，规则，它是如此的浩瀚，我不知道自古以来的圣贤到底是如何窥见这像是怪物一样的东西，但是——仅仅凭借我们一个单独分支的理论，是不够的。”
不够……
但仅仅是第四分支的知识，就够许多人领悟一生了。
“你要学习更多，你要知晓更多，你要知晓这世上所有的炼金的知识，你要真正的将一切都融为一炉——而后你才能，窥见那一点真实的模样。才有，真正成就炼金术的机会。”
真实的模样。
“父亲——”
“那将是一场极为漫长的旅程，是一场极为痛苦的试炼，我们都太浅薄了，我们——我们都是错误的，我们太狭隘了，排斥其他教派的学说，觉得自己才是正确——就好像我们看到圆柱的一面，认为真理是方形，而其他分支则认为是圆形，认为是不规则的——最终都未能看见真实。法克托，你能够……做到吗？”
这太难了，即便是作为完美的生物，法克托也没办法打包票——但……
“我可以！父亲！我可以！”
他对着自己的父亲，许下了男人的承诺：“我可以做到的，即便是这条道路再怎么艰辛，即便是这条道路再怎么痛苦，我会做到的！我会真正看见炼金术的极致！”
光影伸手，摸了摸法克托的头：“我相信你，我的孩子。”他看向妮娜：“我可以相信你吗？”
妮娜眼中含着泪水：“伟大的第四星主，我将贯彻您的意志。从很久很久以前，我就一直……”
第四星主露出解脱般的笑容：“那么，永别了，我的孩子，倘若按照第二分支的说法，我的灵魂，会在不知名的世界注视着你的。”
规则消散。
第四星主，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