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离被迫居高临下地俯视女孩，缓缓对上视线，眼泪淌过的皮肉被冷风刮伤，泛着一圈红。
女孩仰着小脸，水色浸润过的眸子荡开涟漪，乌黑的瞳仁深如清潭。她眨了眨眼，泪便从眼眶溢出来，看他的眼神晃动躲闪，透露着疏离的怯生。
他迟了一拍，清隽的眉眼还是冷的，不久前四下还无人，疏离的情绪没来得及收敛，下意识从神情里漫出。
她就这样被吓到？
胆子真挺小，对…和之前印象里的她没什么两样。
池离收敛心思，脸色放缓，“白柔柔。”
“池离。”
少女张了张嘴，喊出这个名字。
“嗯，你还记得我名字？”
“你…你怎么在这儿？”
白柔柔似乎终于反应过来，她动了动身子，抓着衣角要站起来，满脸不安的局促。
池离退了两步，体贴地给对方余下缓冲空间，“我刚上完体育课。”
“哦，那我…我也要回去上课了。”
她急忙低下了头，压根没心思对话。手在眼睛附近胡乱抹了两把，下巴愣是要低到锁骨。
池离没说话，只盯着她，高她一个头的身高形成居高临下的迫近感，灯下的黑影铺下来，恰好盖住女孩娇小的身子。
白柔柔长呼出一口气，咬住下唇，转身上了三级台阶，又缓缓停住，像是突然失了力气。女孩的眼神一直低，最后停在了脚尖。
池离落在腿边的手动了动，垂下去。
他好像一不小心撞破了女孩的隐秘，考试后一个人跑来教学楼后人流极少的楼梯口，他毫无征兆地到来掀开了她的遮羞布，赤裸的她只剩下无言的羞耻。
“你哭了？”
背对着他的女孩身子猛僵，她肩头一沉，似是下了决心。
“下雨地滑…我摔了一跤，很疼，没忍住掉眼泪了。”
白柔柔转过身来，眼角的湿红未褪，冲他咧嘴笑了，她的声音很软，是那种很干净的娃娃音，而不是他常听到的那种相当刻意的嗲。
“你可别笑话我。”
“为了考试失利难过？”
池离半眯着眼，黑眸沉静，女孩的伪装有些简陋，毫不费力地一眼看穿。
白柔柔脸上的笑顿住，很快被风吹散，不过她还是笑起来要更好看些。
“你…你怎么知道？”
不出所料，被猜中了心思的女孩转眼变得慌张，她张着嘴要解释什么，手却不受控制地捏紧了校服的拉链扣，这小动作再一次出卖了她。
连这点谎话都演不好？
池离被这天真的问话逗的一愣，他微抿唇角，三两声笑从喉间低沉地漫出，“我记得应该是今天出成绩，难不成是我记错了？”
“我…”
女孩蠢笨也该明白这话里再明显不过的打趣，绯红顺着耳垂一路爬到脸颊两边，她鼓了鼓脸腮，黑黝黝的眼睛一点点瞪圆，像只生了气的小河豚。
可她胆子太小，没敢怼回去，只好在地上蹭蹭鞋尖，自暴自弃地说：“是，我考的不好，全班倒数第二。”
“那也是有上升空间…”
“好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小姑娘抬起眼，深深地看着他，“不用安慰我，你是年级第二，是老师口中天才。我永远也比不上你这种人，我没那个天赋，再努力也只能上升一点，这很累，我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白柔柔突然仿佛换了个性子，声音不抖了，一个劲说着，到后面却慢慢带上了哭腔。
“我真羡慕你，要是能像你这样聪明就好了。”
“……”
池离默了，这时候才发现女孩的脸已然冻的苍白，她在这儿哭了多久？成绩不好就要这样难过？背后努力后失利了多少次？他到底要不要帮她？
女孩的抱怨和其他人别无二致，遇到挫折先将责任归于外因，与自己撇清关系。
良药苦口，他要站在对立面令她清醒，还是顺着这意思认同她。
池离惦记上不久前和洛彬的不愉快，想了几秒，直接掐下了这个念头。以前从不会在这类事上纠结的他这次选了不作为。
声音淡淡，没有起伏。
“要上课了，回去吧。”
白柔柔说到一半的话顿时停住，乌漆漆的眸子望着他，发白的唇咬得用力，耷拉着脑袋，露出一截洁白的颈肉。
“对不起，我只是太…”
“好了，没关系。”
池离不露情绪，却盯着眼前低头不敢看他的白柔柔。
少女的心思远比同龄人要干净的多，太单纯。
她的高兴、沮丧、难过…明白地画在一张白纸上，不用费什么力气就能解读。
她现在很难过，心里压抑着好多情绪，以至于这张白纸上只看得见一团团漆黑的乱线。
内向、自卑的人大多如此，他一点点剖析她，但一时半会看不到底。
白柔柔晃了晃额前的刘海，一双黑沉沉的眸深如暗潮。她眯着眼，不理解眼下这发展，计划一点点在手上偏离的感觉不好受。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呢？
暴露了？绝不可能。
本想引诱他主动开口，可赌桌上的砝码却不太够了。要继续加注么？这有极大的风险。
太异常的表现或许会被他察觉到端倪，可谁能想到在众人眼里沉默寡言，内向自卑的她能干出欺骗他人同情心这样恶劣的事儿呢。
她在算计他的心软，这又何尝不是一次豪赌，已经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白柔柔开始为刚才的话道歉，“对不起，我不应该因为自己的不努力就推卸责任，否定你的认真。”
她压着胸腔郁气，两三下深呼吸，在心底告诫自己：她一定要冷静，要以一种对他毫无念头的面孔接近他，压抑住一切情绪，要以最真诚的态度恳求他，让他们即将建立起来的关系不掺杂任何杂念。
要和那些爱慕他的女生区分开来。
又一下深呼吸，她把唇咬得很重，抬起头望着他：“我需要学习上的帮助。池离，可以吗？”
池离刚要抬起的手顿住，对上女孩湿漉漉的眼，脸肉微圆，小绒毛整整齐齐地立起来，像打了一圈柔光，小小的肩膀缩着，似乎生怕被他拒绝，不如说…是对她不自量力的羞耻。
她似乎真的和别人不大一样。
他垂下手，眼眸垂下，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
“真的？”
白柔柔满眼惊喜，她捂住心口，氧气难以为继。
池离不以为然，唇角的笑温着，“这不算什么，很多人找过我问题。”
“好了，走吧，真的要上课了。”
“谢谢…”
他人真好。
话就吞在嘴边，白柔柔看着少年上楼的背影，嘴角咧开弧度，呼吸迷乱了。她摸了摸滚烫的脸颊，三两步追了上去。
（今天实验课搞晚了点，手机里没稿子，一回来就发了。还有，定好了下个月十号上架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