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天空明净得如一面镜子，仿佛可以倒映出整片土地。

寂寥无人的小道上，薄薄的雾气在灰色的墙间慢慢串行，默而不语。

这段路并不算长，但洛汐却走得很慢，思绪乱糟糟的，好似那缭绕着的迷雾钻进了脑海，直至此刻她仍然不清楚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

只要再往前些，就是交接地点，只要将大小姐放在那里，剩下的事情便再与【她】无关。

从今往后，世上不会再有名为“柳静姝”的存在，而她也会将那些所有无用的情感全部抛弃，甘心彻底沦为组织的工具。

这样的结果，真的是自己想要的么？

她不知道，也不明白。

一直以来，她接受的所有教育都是顺从，无论是小时候被那些坏家伙欺凌却只能强撑着微笑避免进一步受伤，还是在组织里如同机器般来者不拒地接收着所有的命令。不用思考，也不用犹豫纠结，只要一直往前走就好，时间总会流逝的。

唯独两次，她因一个人而凭靠自己的意志做出了选择：一次是幼年时的初见，如同拨开乌云，脏兮兮的世界第一次被温暖的阳光所眷顾，她拼了命地追寻自己渴求的光，却被光灼痛得遍体鳞伤。第二次是念念不忘的偏执，爱之深恨之切，仅剩下灰烬的孤独灵魂想要将昔日所向往的光拽入深渊一同被吞没……

“大小姐，我想起有件东西落在家里了。”即使走得再慢，路终有尽头，计划中的地点差不多就在这附近，洛汐薄凉的声音中夹杂着几分难以察觉的麻木。

“那你先回去一趟吧，我在这里等着就好。”柳静姝没有怀疑，甚至连要拿的是什么都没问。

洛汐想松手，但掌心像粘在了轮椅扶手上，挣扎不开。

“大小姐，要不我还是不拿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她低下头，轻声细语地说着，刘海挡住了她的眉。

“反正时间还早，能让你主动提出来的一定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吧？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不会有问题的。”

“可是，大小姐如果离开我的话，您自己一个人该怎么办呢……”

柳静姝如果能够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或许接下来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可惜，事情没有如果——

“放心啦，我不需要洛汐你像照顾婴儿一样保护得无微不至。”柳静姝微微一笑。

还是之前那个老问题，这妮子将她保护得太好了，好到她甚至完全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再这么下去，她感觉自己很快就要堕落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了。

这由两人组成的小小的家如果只有一方在付出可不行啊，只有共同努力才能维持长久，她必须尽早找到自己也能承担的事情，不让洛汐那么辛苦。

不需要……原来这样啊，似乎是自己有些自作多情了。

“大小姐，那我就先走了。”洛汐神色黯然几分，她倒吸了口凉气，终于松开了扶手。

“快去吧。”柳静姝挥了挥手，示意不用担心她。

这妮子，今天真的好奇怪。

洛汐退开几步，转过身，如同逃跑般快步离开了原地，生怕自己一个不坚定就会回头……

另一边，柳静姝自己将轮椅推到路边的位置，就这么躺在轮椅上静静地看着天空。

眼睛的问题让她无论看什么东西都像是蒙上了无数昏影，在这种情况下干干净净的天空相比周围的街道显得是那样简单澄澈。

或许，在某种意义上现在的身体情况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

然而，这种想法才刚刚冒出柳静姝自己便先忍不住笑了：比起苦中作乐，谁不希望自己能够健健康康的像个正常人那样去追逐自己喜欢的事情呢？

还有就是洛汐的事情，想到这柳静姝的眉微微皱了一下：洛汐为她真的付出了太多太多，而她就这么一直接受着洛汐的好却没法为洛汐做些什么，这种心理上的落差让她隐隐感到不安。

在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恶意，当然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洛汐她，为什么会对处于绝境中的自己伸出援手呢？

她不敢直接问洛汐，生怕洛汐是真的怀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目的才来到她身边，或者是试图在她身上得到些什么。

虽然这才是最合理的可能性，但她仍然恬不知耻地希望洛汐是无条件地真心对她好。

这种说法或许相当矛盾，可人就是这样一种自私的生物，柳静姝也不例外。

这个问题，或许只能在接下来点点滴滴的相处中慢慢找寻答案了，柳静姝轻轻地叹了口气。

就这么沉默下去也不太好，要不，尝试着去织一条围巾送给洛汐？她突发奇想。

记得原主小时候曾学习过一段时间的编织，只是后面被放弃了，现在重新拾起的话应该会很快掌握，这也是自己唯一能够为洛汐做的事情……

咚、咚、咚，清脆的脚步声打断了女孩的思绪。

她开始时以为洛汐回来了，但很快便反应过来洛汐不可能折返得那么快。

是路人吗，跃入眼帘的是一个纤细的身影，在视线中不断放大，直至来到面前。从随风飘动的长发来看，这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女，比洛汐要高上一些。

这是来找我的？

柳静姝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你好，请问……唔！”

话还没说完，口鼻便被一块布给捂住，有什么刺激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

危险预警在脑中响起，柳静姝想要将那只纤细但却意外有力的手扒开，可凭借她杂鱼级别的体力再怎么努力挣扎也不过是徒劳而已。

这是什么情况，我好像也没招谁惹谁啊？！

头好晕，连意识也模糊了……

发现女孩昏迷的速度比想象中的还要快，陌生少女冰冷的视线扫视了一圈周围，确认没人后迅速将女孩装进准备好的麻袋里。

片刻过后，路上的人影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至于轮椅则被丢到了附近的垃圾桶旁，暗示着此前可能发生了些什么。

太阳渐渐升高，笼罩于街头的晨雾也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