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速度达到顶峰,便是突兀的静止,下一刻我的身体轻盈的落在了地上,我面前的场景开始清晰。

我回到了宴会厅的后院里,回到了菈美诺最初所停留的那棵树旁。

幻境结束的最后一秒,老人的声音悠悠传来。

“我和这丫头还有些事情要交代,你就先回去照看一下场面吧。”

他的声音慢慢消散后,我的思维开始逐渐清晰,脚下的地面让我有了坚实的触感。

回到了正常的世界,感觉好像失去了什么一样,有些怅然若失。

和菈美诺的离别也显得有些仓促,甚至没能好好的道别。

即使我在里面九死一生,但我对始作俑者没有任何的怨恨,一方面是我的精神已经足够疲惫了。

另一方面,可能也是在他的面前我兴不起任何怨恨的情绪。

就好像是蚂蚁不会对踩死自己的人类感到怨恨一样,因为我在那位长者的面前就好比是他挥手掸落的灰尘。

他就是那样的存在,可能在他面前只需要服从就好了。

抛开这些之外,其实菈美诺的反应也让我认识到这位老人和她有着不浅的渊源。既然是菈美诺的亲人,虽然行为奇怪了一点,但都在我能够忍让的范围。

他行为的本质目的,是善意的。

说来也奇怪,我身体上的伤口和早已经被撕毁的衣服在离开幻境的时候恢复如初了,但我身体上的疲惫和疼痛都还保留着。

通俗来讲,像是把位面上的自己复制了一份,暂时的借了出去,归还回来的时候外观没变。

我不由得想到,万一在幻境中丧身,不知道是会退回来一张完整的尸体,还是就消失在幻境里,成为熊德的粪便。

这个老人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慈蔼祥和,他盯着我的眼神像是狩猎草食动物的鹰隼。

我的出现并不突兀,也没有令任何附近的人感到异常。

我从树后走了出来,在后院歇息的女仆对上了我的眼神,她有些诧异,但也只是诧异而已。

即便是一直在附近寻找我的叶雨雨也没有察觉到我的出现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这就是这份至臻幻境的恐怖之处。

“少主,你在这里吗,我都没注意。我还在想你们是不是已经离开宴会厅了。”

“其他人呢。”我神色自然,开始询问他们的下落。

“美娜和珊瑚她们还在,东古拉给你留了一封信。其他人应该都回去了吧。”

“洛姆大人,您在这里啊。”熟悉的男性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方才的那对情侣从朴素的黄纹木大门走出。

他们应该是等候了我一段时间,听闻这边的动静就找了过来。

刚才也听菈美诺提到过,男孩是叫【石岩】,女孩则是叫【珊瑚】,我还没有熟悉他们这对情侣。

男孩穿着朴素的纯白衬衫,黑色的长裤垂到脚上。非常正式的一套服装,他五官轮廓分明,双眼囧囧有神,棕色的短发微卷,肌肉强健有力,那件白色的衬衫并不能很好地和他搭配。

女孩倒是配上了一套精致的礼裙,但也没有刻意的化妆。形象气质总体上还算是出众,能在举手投足之间感受到她受到了不少贵族礼仪的熏陶。

“你好,石岩吗。”我和男孩确认身份。

“是的……尊敬的洛姆殿下,我们是专门来向您答谢的。”

“答谢我吗,我可不记得我向你们提供给什么帮助。”我笑了起来,想看看他们的回答。

“您肯定不会是因为冲动才和东古拉殿下起冲突的。而且无论您的意图是什么,您都替我转移了我和珊瑚冒犯了高位贵族的罪状。”

“你们的行为很不理智,应该没有几个人敢像你们这样鲁莽,甚至都对贵族子嗣动手了。”

我似笑非笑,就像我所说的,这对情侣的处事方法很显然得不到我的认可,自然也就不在我结识的范畴之中。

“如果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想这个道谢我也没必要接受。”

弱者,不会被算在我的棋盘上。

“我俩……”

石岩指了指珊瑚,表示这件事情与他们情侣二人都有关系。

“曾经在砂勒楼乌公爵领与公爵大人有过一面之缘。”

石岩回忆起了那段往事,这让他们的神色都显得哀伤了起来。

“我出生在偏远的村落,平时和大人们狩猎捕鱼。有一天我发了高烧,躺在家里休息。”

“我忘不了那一天,双蹼的鱼头怪物冲进村落里,他们掳掠牲畜,杀死村民。我们一边逃跑,一边哭喊,奋起反击的男人全被杀死了。”

双蹼的鱼人?这又是一种我从未听说过的生物。我来了精神,开始仔细听闻他说讲述的故事。

石岩声音哽咽了,珊瑚支撑住他的身体,补充到:“我和我的护卫队伍那天路过石岩所在的村庄,那些鱼人同样对我们发起了袭击。起初我们杀死了一些鱼人,可一直平静的海洋却卷起了巨浪,我们的车队被冲散,吞没。”


“海潮冲刷了沿岸数天,将石岩带到了我的身边,我们互相支撑。坚持了不知道多久,王国的法师兵团终于赶到,而将我们救出的,正是砂勒楼乌公爵大人。”

“后来我的车队和村子里幸存下来的人几乎都得救了,我们知道这些都是公爵大人的功劳,而他后来的几天里,都一直在和那些凶猛的海怪战斗,在我被收留在军帐的几天里,我都能看到公爵大人浑身伤痕,疲惫地返回营帐。”

“所以当东古拉说出那样的话,我们才会对他产生这样的成见。砂勒楼乌公爵大人是那样一位伟大的人,不应该被这样诋毁。”

石岩和珊瑚平静的话语让我心潮澎湃。

但我想到的并非是砂勒楼乌,而是罗敷。

我的父亲,他又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心中想到了这点,打算找个合适的时机向叶雨雨打听一下,作为父亲解救下来的女佣,叶雨雨对公爵的了解必然不会只是浮于纸面。

“其实入学的那天我们得知东古拉是恩人之子的时候,本想与他好好相处的。”

“行了,我理解你们的想法了,我也接受你们的道谢。”石岩和珊瑚都是善良耿直的人,原来背后还有这样的隐情所在。

爽快之人有爽快之人的处事方法,何况他们为了心中的正义能够不畏强权,这种品质实在罕见。

既然他们有自己的过人之处,得饶人处且饶人,我自然也乐意去接受他们的答谢。

虽然心中体谅了石岩情侣,但我表情却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肃,话锋一转,我开始训斥他们。

“不过公爵是公爵,子嗣是子嗣,假如侮辱砂勒楼乌公的人只是一个路人,你们也不会着急上火。”

听了我的回答,她们尴尬的笑了笑,的确是这么一回事。

“但你们记住了。我能殴打东古拉,他可以忍让,但你觉得他会不会报复你们。”

我话一说完,她们脸色白了。

我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逗弄了这对年轻的情侣。

“还是说,你们想要试一试看,公爵是更爱护自己的孩子,还是你们这两位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我继续着我的说教,叶雨雨似乎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她捏着自己的衣裙,欲言又止。

“被自己恩人报复的感觉……我不希望你们体验,一次也不行。”

我的话语重归严肃。因为,我回忆起了某些记忆深处的事情,这种感觉让我一阵恶寒。

“但……如果东古拉不计较你这一拳之仇,要不要试试看和他重归于好?”

听完了我的话,石岩和珊瑚陷入了沉思。“我们会好好考虑您说的话,今天的事情多谢殿下了。我们就此告退。”

我前世的职业能力,自然是都点在了教育上。

相信这次的举动能让石岩认清楚自己做事情需要考虑好哪些问题,也能够搞好东古拉和他们的关系。

现在积累的一点一滴人脉,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能生根发芽也说不定。

当送走这对年轻的情侣之后,我揉了揉鼻子。认识的人越来越多了,我在这个世界上的羁绊也建立得更深了。

我好像是沉入深海时,被一根根的船锚牵扯而上,交错盘附,渐渐恒定。任何一位与我相干的人都可能会影响我的沉浮。

女仆贴近我的身边,我向她发问。

“他们的姓名为什么这么……鲜明。”

“东部北方沿岸的居民大部分都是之前【潮落之殇】那次海潮入侵的幸存者,教育普及不怎么广泛,所以他们那边的人都相对纯朴,起名也就比较随意。”女仆尽职尽责地解释道。

这让我想起三人组中,那位名叫【一石人】的男生,也不知道他的姓名是否也有海潮战争中影响的痕迹。

“潮落之殇啊,战争距离我们,究竟还有多遥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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