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当然不可能知道在他被送回天青楼以后都发生了什么。

他走之后不久,景帝启驾临北宫,那时候的长公主已经收拾妥当,看不出太多醉意和白日宣淫的样子了。

见面以后稍微交谈了几句,又考较了一点问题,最后勉励了长公主几句,景帝启便回到了建章宫。

按说这一切倒也寻常,没有半点问题。

只是坏就坏在当时长公主宴请了太多宾客。

其中就有那么一位是宫中的内侍,不敢在天女面前说谎,因此将所见所闻都汇报给了景帝启。

又提到当时长公主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枚大珍珠四处传看,非常珍贵,平时绝难见到。

景帝本不怎么在意,可忽然想起来她宝库当中有一枚珍珠,是胶东王澈曾经送上来的,后来不知道怎的就丢了。

再召见长公主过来一看。

好嘛!

十有八九差不离就是那枚!按专人鉴定,这种大朱只能是海里出的。那自然正是当初胶东王送给她庆贺生日的那枚珍珠。

当时景帝启倒也并没有发作,只是稍微的问了长公主几句话,待到问起那珍珠的时候,长公主翻来覆去说不明白,再三逼问终于吐露真言,说是从一个蓝楼男子那里弄到的。

这一次可是当真把景帝启气的不轻。

婢子养的,一个蓝楼男子哪有那种资格弄到这么一颗大珍珠!难不成也是胶东王送的吗!

她不是在乎一颗珍珠,毕竟以她的年纪也用不着什么金银珠宝了。

她是在乎自己的女儿,居然为了这么一种事情去欺骗她!

更可气的是。

她居然还狎伎!她狎伎啊!

她竟然从宫外把男伎找到宫里亵玩,天汉历代祖宗的脸都丢尽了!

恼怒之下,她终于是下令禁足长公主。

到此事情虽然性质比较恶劣,但,也还算不了什么,她总归还能留着这个长公主的。

手心手背,毕竟都是肉。

只是大概是用气过度,着了病,让她多少在床上躺了一下。

当时长公主生父,栗,前来探病。

景帝启便借着那个机会假意试探,随意问了一句,说是,若是有朝一日她过世了,栗作为长公主的父亲,一定要照顾好后宫里大大小小的子女。

她终究还是没想过要废长公主的,只是必须要严加管教才行。

想不到栗不但没有听话,居然还大发雷霆,一面骂着‘老白菜净是多’,一面表示那些人又不是他的子女,他可是没有心情去照顾那些野种。

景帝启心中自然震怒,但还是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让人结束了探病。

年轻的时候叫她小甜甜,现在岁数大了,就成了老白菜。大大小小的子女,哪一个不是她亲生的,竟然就成了野种。

仔细一想自己身后的事情,景帝启顿感一片寒凉。

高祖吕后把持朝政的事情犹在眼前,可还没过去多久呢!

万一她哪一天崩殂了,就凭这么一个白日宣淫的长公主,跟她那个小心善妒的父亲,谁知道天汉会成什么样子!

就算天汉崩了,那时候她已经也已经死了,看不到了。她就怕万一人家嫉妒,把她的子女都杀了个精光,那岂不是人伦惨剧!

想想这么一个不成器的长公主,再想想那个贤能具备的胶东王。

数十年的人生当中,她从未有一刻像是现在那么后悔。

倘若当初立长公主的时候没有听那群贤良文学念叨的什么立嫡,而是立了如今的胶东王澈,还会要她这么操心吗?

越是这么想,就越是在意,以至于短短一天的时间里,她竟然前后三次召见在京的胶东王。

消息传出去,自然,内外震动。

……

……

三次。

整整三次。

整整三次!

长公主怎么可能不在乎这种事情!

现在她被禁足,胶东王澈却被接连召见三次,里面的意思不言而喻。

毫无疑问的,景帝启已经对她十分的不满,随时都有可能换掉她,而取代她的那个人,就是胶东王,澈!

长公主在北宫内来回踱步,寝食难安。往日里钟鼓不停的北宫里今天格外的寂静,按说她只是被禁足了又不是死了,外人想来看还是可以的,今天却一个都没有。

“狗!都是他娘的狗!一群狗,一群狗、彘一样的东西!拿我当长公主的时候,一个个都趴在我面前巴结着,现在知道我要不行了,我看怕是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跑到那馆驿里去舔胶东王的靴子了吧!”

短暂的震怒以后,她却意识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为什么这次母亲如此生气?

因为她狎伎?不可能,她狎伎又不是第一次了。

那是因为什么?

仔细想想,长公主忽然感觉她明白了一切。

一定是因为那枚该死的明朱!

绝对是因为那个!因为母亲以为她偷了国库里的东西,但是其实她没有!

“一定是那贱人害我!治不了胶东王,我还治不了你吗!”

她咬牙切齿,终于下定决心,唤来手下,做了一个抚摸脖颈的手势。

其实她倒也知道这种事情未必是一个小小的蓝楼男子能做到的,但并不妨碍她说什么都想出了这口恶气。不能对付胶东王,又不可能对付母亲,那当然就只有从一个没什么地位的蓝楼男子身上撒气了。

她正觉得有些宣泄的时候,却有近侍匆匆忙忙闯了进来。

“长公主,有客人来!”

她有些欣喜,忙问近侍:“是哪一位?太傅么?还是其她人,是不是我母亲?”

近侍咬着牙,终究还是说出了长公主不太想听到的那个名字。

“是,是……胶东王,澈。”

这可真是气的长公主七窍生烟,恨不能大骂一句滚,但终究不能那么做,否则便是姐不友妹不恭,要遭人耻笑的。

于是便只能硬咬着牙,让人把胶东王迎进来。

她看着眼前那张跟她有些相似,却要年幼不少的面孔,看着她这个妹妹,咬牙切齿道:“妹妹,你能来看我,我很高兴,只是我如今正在禁足,只怕是没有什么好吃好喝来招待你了。”

“无妨。”

比起她那种压抑当中的愤怒,胶东王刘澈却是格外的平淡。

她看向身后的仆人,仆人们便将带来的东西送了上来。

“酒,肉,菜蔬,干果,我都带了。此次回常安替天祖母贺寿,还是第一次拜会姐姐,略备薄酒,希望姐姐,不要在意。”

长公主霍然缩紧了瞳孔。

上门拜会她。

然后,自带酒肉等一切宴请宾客的东西。

那么,到底谁才是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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