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牢狱里也是分不清天黑与天明的。
就好像回到了先前和夜心的那一条小巷子里。
只是既视感没有那么强而已。
顾平生缓缓叹气。
坐牢的感觉确实不是很好受啊，尤其是外面的护卫还对你虎视眈眈的时候。
——也许，这也从侧面反映了，当代的女帝对自己的忌惮吧。
生怕他跑走。
可笑，他连妖力都被全数束缚，还有什么可能逃跑？
小心谨慎成这个样子，她明将夜多可悲啊！
顾平生看着外面狱卒送进来的午饭。
——应该是午饭。
每天都是熟悉的糙米和青菜，也是勉强能够饱腹了。
顾平生轻轻扒拉了几口。
有的吃总比没得吃好。
不过最近眯起眸子来休息，也没那么吵了。
以前可是有来自隔壁持续不断的撞击声，现在应该那少女算是被他说服了，终于安静下来了。
林鱼是么？
顾平生轻轻念叨着少女的名字。
很好听的。
只是在舌尖上微微卷过，就有一种上瘾的感觉。
希望她能成为自己攻略这个世界的关键吧。
顾平生抬手，敲了敲冷硬的石壁。
空空的声响。
隔壁似乎传来了几声回应。
“你还好吧。”
顾平生的声音听上去很冷淡，就好像是只是正常问候一样。
林鱼那边却是沉默。
“很无聊？”
顾平生整理着脑海里纷乱的思绪，记忆的碎片承载了太多。
太多太多，关于狐妖和那个小女孩的故事。
“想不想听个故事？”
这次回答来得很快。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少女的声音听着有几分疲倦。
也许是因为挣扎太多了，知道累了。
也许是因为得到了顾平生的承诺，内心的枯竭终于爆发了。
“不是小孩子的那种故事。”顾平生自然知道林鱼不是自己想的那么幼稚。
再天真的少女，在经历了这么一场不讲道理的世事变迁后，也会改变很多吧。
毕竟，血淋淋的现实，只会让人感到冰冷与不适。
“你讲吧。”
“叫师尊。”
……
“师尊，你讲吧。”
顾平生叹了口气。
没那么好骗啊。
“你知道，当今的女帝是什么样的人么？”
顾平生突然开口。
提出了一个让林鱼眸子一颤的问题。
当今女帝……
只是提起来，林鱼就能感受到内心里汹涌澎湃的恨意。
只是因为，她是大明的女帝，就可以随意的用威胁帝侧作为借口，出去那些眼中钉么？
“她是个懦弱的人。”
林鱼的回答显然是在顾平生的意料之中。
虽然顾平生看不见林鱼的样子。
但他能猜到，
——大抵是咬着牙，让这几个字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吧。
他又何尝不是呢？
顾平生也只是觉得原主太蠢了。
明明都知道，帮助那个落魄的少女登上帝位之后，自己的结局。
却还是一意孤行。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一厢情愿？
如今落得眼下这个悲剧场景，却还要自己来收拾烂摊子。
有点可笑。
顾平生向来是厌恶这种优柔寡断的恋爱脑男配的。
还偏偏是世界上最后一只妖。
呵。
顾平生抬手覆盖住眼眸，那些散乱的记忆逐渐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从那一天，原主第一次遇见明将夜开始。
把这个故事，讲给自己的徒儿听。
***
你知道吗？
我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是在一座断桥上。
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青石板上，激起看不见的涟漪。
我撑着纸伞在桥上看雨，看着桥下玩着水的小孩子们，觉得生活不过如此。
但是，她出现了。
也许就是这么一个见面，让我如今落到了身陷囹圄的结局。
她背着烟雨，从桥梁的尽头走来。
浑身都是风干的血迹。
却偏偏在细雨的浸润下泛红得让人心颤。
她娇小微弱的身子就如同风中残烛，一摇一晃的向着桥梁走来。
长发湿透，贴在前额上，眼神空洞无物，让人看不见一丝希望。
那个时候的我，同情心终于泛滥了。
是的，我救下了她。
每天照顾着她，在自己的小屋子里。
她发了高烧，唇舌里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陌生的词语。
也是后来才知道。
那一天，她失去了所有的亲人。
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刑场上。
她亲眼看着自己父母的尸首异处，看着血液在脚下汇聚成涓涓细流。
尸山血海，不过如此。
即使我救了她，她也对我抱有极高的警惕。
不敢轻易吃我送过去的食物，哪怕是清水，只是那么怔怔的看着我。
她说，你是妖。
我笑，说我就是啊。
我从来没有想过遮掩自己的狐妖身份。
毕竟天下广袤，江湖四海。
只有我在世界不知何处的小角落里，野心家身着流苏在争权夺利，而我退居田野。
又有谁会在意我妖的身份呢？
但是她的眼眸亮了。
似有万千星辰落在她的眸底。
我知道那不是什么喜欢的情愫，也不是什么感恩的情怀。
那是……
看见了利益的模样。
她问我，能不能帮她复仇。
我摸摸她的头，将散乱的长发梳理整齐。
就像是一匹绫罗黑绢。
我说，不行。
我只是一个闲散小妖，对恩怨情仇没有任何兴趣。
哪怕救她，也只是因为第一眼，觉得着小女孩和自己有缘而已。
她又问我，能不能收她为徒，教她方术或者妖术。
我知道她要报仇。
但我还是没有忍心拒绝。
那就是我们之前孽缘的开始。
***
顾平生住了口。
声音停歇。
隔壁沉默了良久，传来了少女的疑惑声。
“然后呢？”
顾平生抿了抿唇。
她似乎一点也不惊讶，他是在用第一人称讲故事的。
因为那就是他自己的故事啊。
“我累了，有时间再说。”
顾平生轻轻咳了两声，将长发束在身后。
他早就不是那个国师，也不是那个被少女利用却也心知肚明的烂好人狐妖。
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个复仇者吧。
所以，只要勾起了林鱼的好奇心，
——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吧。
林鱼没有再出声，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由得她去吧。
希望这个故事总是能带给她一点感触。
距离行刑日，还有一天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