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时起,面对善良,我们竟然会感觉畏惧,会担心这份善良背后是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不知从何时起,面对尔虞我诈,我们竟然会感觉合理,会劝慰自己人性本恶,没有人理所应当的该对你善良。

不知从何时起,我们不敢再善良,也不敢再单纯。因为善良和单纯,成了愚蠢和活该的另一种表现形式。

幸好。

善良和单纯,从来都跟燕晴无关。若是有人敢把这两个词用在燕晴身上,一定会被世人笑掉大牙的。天下人虽然不能确定燕晴是男是女,但却能确定燕晴不是个好东西。

既不善良也不单纯的燕晴看了一眼桌上的汤药,端起来嗅了一下,恶心的差点儿吐出来。

虽说这姓牛的汉子表面上看起来很单纯善良,燕晴也差点儿被感动了。但人心隔肚皮,这碗汤药,是否会有特别的效果?比如喝了之后,会浑身发热,特别想要……待事成之后,生米煮成了熟饭,也就只能认命了……

以己度人,燕晴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

人心难测,万不能以貌取人!

若是见这汉子模样憨厚还一脸正派,就当他是好人,那可就太单纯了!

就好比自己,看起来长得——不,是就好比皇后苏天娇,是天下第一美人,也是天下第一毒妇!

不过……

燕晴又自嘲一笑。

对方若是心有不轨,早就会趁着自己睡着的时候下手了,何至于下药。

许是自己多心了。

燕晴又看了看碗里颜色古怪的汤药,想到胃痛时的痛苦,又觉得胃里不舒服。干脆心一横,鼓着嘴巴吹了吹汤药,忍着刺鼻的味道,捏着鼻子把药喝了,顿觉身上暖洋洋的,胃里也舒畅了一些。

好在只是暖洋洋的,并没有产生什么特别的需求。

燕晴放了心,想要躺下继续休息,又感觉睡了太久,浑身都不得劲儿。稍一动弹吧,胃里又不舒服。干脆只能这般坐一会儿。还别说,这破屋烂家的,床还挺好,十分精致,床头打的也好,靠着十分舒服。就连床板,也不知是什么工艺,晃晃悠悠,十分软和。

好床!

临走时得掀开被褥看看工艺,将来自己也要打造一张。

这种弹性极好的床,最适合跟漂亮女子一起滚床单了!

想着想着,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抬手,在自己眉角拍了一下,更哀怨的叹了一口气。

原来,这世间,不只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别的东西也一样。

想不起来用的时候吧,倒也不觉得有什么,甚至可能会无视它的存在。

真想要用到时……

唉!

又听到了厨房里的动静,燕晴开始怀疑那姓牛的汉子可能动机不纯。

他未必有什么歹毒心思,但一定有不现实的奢望!

比如悉心照顾生病的自己,然后自己就会很感动,最终以身相许……

嘁!

男人么,不就是这般心思嘛!

若是自己长得很丑,亦或是男子,他断然不会这般好心!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壮的跟牛似的,压在身上,还不把自己给压死……

嗐!

一定是酒喝多了,烧坏了脑子。

胡想什么呢!

房间里的光线又是一暗。

汉子做饭倒是挺快的,手里拿着一张面饼,端着一碗青菜就进来了。

吃了几口,歪着头看向房间里,见燕晴坐在床头,正偷偷的瞄着自己,以为燕晴饿了,随即笑道:“你之前吃的撑坏了胃,得饿一饿,不好再吃东西了。”

听到这话,燕晴顿时又感觉无地自容。

吃饭撑坏了!

比吃饭不给钱还丢人!

汉子倒是没有嘲笑燕晴的意思,吃过了简单饭食之后,进了屋,取下挂在墙上的刀,到了院子里练了起来。他酷爱习武,每天这个时候,都会练一练刀。一套刀法虽然不甚精妙,却是被他练的炉火纯青。

冬日里夜长昼短,很快天色就黑了下来。不过汉子仍然在院子里练刀,他出刀的招式很是普通,可每次出刀,都刚猛有力,杀气十足。中规中矩的撩、扎、截、拦、崩、斩、抹、带、缠,刀术八式十分娴熟。再加上他本就壮硕,手中钢刀又宽又沉,舞动起来,竟好似有金戈铁马、势不可挡的威猛。

听着窗外刀风,燕晴心下好奇,忍着胃里的不适,爬到床的另一头,打开窗户,看着院落里练刀的汉子。天色太暗了,汉子舞刀的路数看不真切,却依然能感觉到杀伐之气。同样是“武林中人”,燕晴不自觉的将自己的本事跟这汉子的刀法做了比较。她觉得真若是拼命的话,以自己现在的能力而言,可能会死在这汉子手中。

不过,燕晴脸上没有钦佩欣赏的神色,反倒是一脸的不屑。

肤浅!

故意在美女面前秀肌肉是吧?

这么肤浅的手段,老娘上辈子就用过了。

呦呦呦!

这招鲤鱼打挺不错,想证明自己腰很好是吧?

我懂我懂。

嘁!

无聊!

燕晴心底抱怨了一句,欲起身回去躺下,却是一不小心碰到了支撑着窗户的木杆。

木杆掉了下来,窗户回落,砸在了燕晴脑袋上。

“哎呦。”燕晴低声叫唤了一下,抬手撑着窗户。

汉子走过来,捡起了地上的木杆,帮燕晴重新将窗户支撑好,好心的问道:“不要紧吧?”

燕晴一手揉着脑门儿,看一眼面前汉子,莫名感觉画面似曾相识。

哦,是了,是那部经典名著的第二回:俏潘娘帘下勾情,老王婆茶坊说技。

当然了,美中不足的是木杆没有砸到西门——咳,没砸到姓牛的汉子。

不对,有什么好美的?

“美中不足”这个词用的显然不合适。

说的好像自己很遗憾似的。

“粗浅功夫,见笑了。”汉子显然知道燕晴看了一阵儿自己舞刀,谦逊了一句。

燕晴瞄了汉子一眼,心思一转,生出试探的念头,随即说道:“很厉害的,我应该打不过你。”

汉子笑了笑,说道:“未必。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可真正走过江湖的人都知道,胜败乃兵家之常事,没有什么必胜或是必败之说。之前我追你的时候,发现你的气息十分古怪,虽似是不太强,但绵长不绝,十分平稳。当是修炼了特别的内家功法吧?速战速决的话,你未必是我对手,但若是长久厮杀,亦或是空间狭窄,我不是你对手。你那套贴身缠斗的手法,不好应付。若是手中有短刃,威胁更甚。近身缠斗不罕见,但几乎贴在对手身上的缠斗,我倒是第一次遇到。”

燕晴也跟着笑了笑,心说这家伙是真的单纯吗?竟是教自己如何胜他?又问道:“你姓牛?”

“是啊。”汉子道:“这镇子叫牛头镇,镇子上的大多人都姓牛。”

“叫什么?”

“牛二郎。”牛二郎笑道:“爹娘是庄稼汉,不会取什么雅致的名字。”

“还有个兄长叫牛大郎?”

“那倒不是。”对于燕晴这般询问,牛二郎倒是并不奇怪,“我出生的时候,重九斤二两。我爹本打算给我取名牛九斤,可镇子上有个叫牛筋的。重了别人名字不好,干脆就叫牛二郎了。”

燕晴笑道:“没有兄长,二什么二,该直接叫牛郎……哈哈……”

牛二郎不知“牛郎”意思,自不明白燕晴是因此发笑,只当她是在笑话自己“牛二郎”的名字,倒也不以为意,笑着将地上刀鞘捡起来,收刀入鞘,又道:“你身上既无银钱,不知要去哪里?路途可远?”

燕晴以为牛二郎要询问自己名字,不好直接报出真名,以免引来密侦司杀手,正琢磨着给自己取个什么名字才好,听牛二郎如此问话,有些意外,还是回道:“成宁。”

“那可不近。”牛二郎道:“你可有同伴?孤身一人,又是个女子,还没有银钱。唉,路途定然艰难。万一遇到什么歹人,更是……不安全。”想了想,牛二郎又道:“时候不早了,你早点儿歇息,明日再说吧。”说罢,提着刀进屋,在西屋里睡下。

燕晴愣愣的看着空落落的农家小院,有些哭笑不得。

这家伙是真的单纯啊?

良辰美景、长夜漫漫的,不该再多聊会儿,培养培养感情吗?

会不会泡妞啊?

嗐!

琢磨这个干什么!

替人操心怎么泡自己,真是有病!

牛二郎的话倒是提醒了燕晴。

虽然如今自己有武艺傍身,但这般身手,在高手面前还是不够看。没钱倒还好说,大不了做点儿坏事,顿顿霸王餐。可若是遇到见色起意的歹人,自己又打不过,可如何是好?

束带倒是一直带着,若是能装作男子,自是更加安全。

可问题是,自己从那小妇人家中抢来的衣服,是女子的衫裙,穿着这身衣服,即便是束了胸,也没有太大的用处——顶多让人不至于见胸起意罢了。说不得,有机会还要去抢一身男装回来……

身子还是有些虚弱,燕晴有些困倦。警惕的关了窗,又上了门栓,这才胡思乱想着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燕晴的精神就好了许多,身子也没了大碍,可却依旧不宜吃东西,只能又忍着恶心喝下一碗汤药,灌了个水饱。

“再忍一顿吧,中午就能多少吃点儿东西了。”正在啃着粗粮饼子吃着咸菜的牛二郎说道:“镇上有个做生意的本家,常常要赶车走南闯北。等会儿我去帮你问问,看他最近是否要去北边,顺路的话,你跟着一起,有个照应,也安全许多。”

听牛二郎如此说,燕晴十分意外。

难道这货真的是个单纯的好人?就算不是歹人,难道就没想过借机跟自己发展发展?就这么要把自己送走了?天鹅肉不吃了?真是善良的让人感觉不真实呢。

心中胡思乱想着,燕晴口中说道:“谢谢。”

牛二郎笑道:“不妨事。”啃一口饼子,又道:“我以前在外面,遇到难处时,也有好心人出手相帮。”

“嗯。”燕晴皱了皱眉,试探道:“等我……回了家,定然差人给你送来银两,以表谢意。其实不瞒你说,我家很有钱,万儿八千的银子,不叫事儿。”燕晴觉得,这个时候炫富,也算是一种安全保障了。只要这个牛二郎贪财,就不敢随便欺辱了自己。

“不必。”牛二郎竟是没有展现出什么惊喜之色,口中说道:“又没花几个银子,不当事儿。我那本家,也是个乐善好施的好人,不会计较这些,更不会贪图你的银钱。嗯……出门在外的,即便你有些身价,最好还是不要随便与外人道。人心叵测,当要谨慎。”

燕晴看着兀自啃着饼子的牛二郎,品着他的话,讪讪一笑,琢磨着自己可能是小人之心了,或是他真的是个单纯的好人。想了想,又有些好奇的问道:“你为何不问我姓名?甚至也不问我是哪里人?”

牛二郎道:“你是京城口音,当是京城人吧?”

“唔,算是吧。”

“至于名字……”牛二郎把剩下的饼子塞到嘴里,又啃了一口咸菜,咀嚼下咽,才说道:“萍水相逢,以后大概也不会再遇到了,问不问姓名,也没有多大意义。” 说着,站起身来,又道:“走吧,跟我去见见我那个本家。”

燕晴跟着牛二郎出门,看着他一脸笑容的跟街坊邻居打招呼,感受着邻居们热切的问候,欣赏着这牛头镇上不算精致却极为朴实的风景,竟是莫名感觉到了一种温馨之感。再看牛二郎的侧颜,燕晴觉得他或许真的是个好人。

定要好好酬谢一翻。

“好人有好报”这句话,若只是说说而已,那这世间的好人,就会越来越少了。

所以,等自己找到晋州三军,定要派人送来些银两给他。或许还应该再挑上两个美女,送给他做妻子妾室。

本家的店铺距离不远。

他跟牛二郎的关系显然很好,听牛二郎说有个朋友要去北边的成宁,想搭个顺风车,当即就痛快的答应了。“不过我到不了成宁那边,只能到皮县。”说罢,本家看了一眼站在自家商铺门口,虽然未曾进来,却一直朝着铺子里张望的燕晴,顿觉眼前一亮,促狭笑道:“你说的不是这个小娘子吧?”

“是的。”

“模样不错啊,只是朋友?”

牛二郎苦笑,给了本家一个嫌弃的眼神。

本家叹气,道:“你呀,二十大几了,又不富裕,不赶紧找个媳妇,等年纪再大一些,这辈子可就要打光棍儿了。”

“嗐,每次见面都提这个。”牛二郎有些不耐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是个待不住的人,总喜欢到处跑,谁家的小娘子愿意跟着我啊。”

“那是因为你没有成家,有了家,再有了娃,让你出去,你也不出去了。”本家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牛二郎一眼,又道:“行啦行啦,我也懒得管你。明日吧,明日你带她过来就是。”

牛二郎道了谢,出了店门,带着燕晴折返,路上把事情跟燕晴说了,又道:“到了皮县,再往西北,至成宁,也没多远了。”

“嗯,谢谢了。”燕晴道。

“不必客气。”牛二郎道。

正说着,忽听得一声喊叫:“牛二郎!”却见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黑着脸走了过来,“二郎!回来了咋也不跟婶子说一声啊?我都跟马家庄的姑娘说了好几次了!等你相看,你总也不回来……”妇人语速极快的说了一通,转眼看到燕晴,不由一愣,黑着的脸陡然浮现笑容。“呦!这是哪家的小娘子呀,生的这般俊俏。”说罢,又斜了牛二郎一眼,抬手在牛二郎肩头点了一下,骂道:“小兔崽子!我说怎么给你介绍个对象,总是推三阻四的!原来是有主儿了呀!昨日里听人说起,我还当是瞎扯淡呢!”

牛二郎苦笑:“婶子莫要胡扯,这位只是我朋友。”

“你给我起开!”妇人根本不把壮硕的牛二郎看在眼里,一把推开他,竟是搂住了燕晴的肩膀,“小娘子是哪个村儿的?叫什么名字?走走走,去婶子家里坐坐。婶子家今儿中午包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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