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给我来一张报纸。”头顶着白色毛巾,身穿粗布衣服的中年男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油脂,从裤兜里掏出来几枚法郎。戴着鸭舌帽的灰布衣男孩嫌弃地捏着铜币,递出一份报纸。

“暮色之塔最后的炼金术士与世长辞——”标题非常引人注目的大字吸引了男人的眼光。

“他不是据说十几年前就死了吗?”

男人不屑的歪了歪嘴。

“也是。都什么时代了,还研究什么狗屁魔法,死了正好,更干脆。”

报纸飘落在风中,无人问津。

灯塔上。

“想不出来。”我丢下笔,天已经黑了。

那个男孩应该不会再来看我了,想到这,我关上了灯塔旁的大门,把梯子一点一点拉了上来。

“候鸟迁徙,会丢下她们的母亲和后代,人类也一样。没有一个人是无私的,所有人都在苟且偷生罢了。”桌上的手稿是我这两年来的心血,是我从暮色之塔议会辞行以后,一直研究的内容。

人的一生都有千万种不甘,即使有些人生看似圆满,但在历经时代洗礼下,后来者的眼中,不过是场闹剧罢了。

这五十多年来,我也曾叱咤风云,转战天下,如今只不过是一个孤苦伶仃的老头。

一瓶青石灰药剂,一滴龙泽鸟的血液,一些被压缩过的擎花汁液。还有突然来临的大雨倾盆。

药效需要一个生效的时间。

我停下了实验,坐在窗边看着雨滴打在房檐,这也是这片地方难得的喧闹。篮子里还剩下最后的两株蘑菇,我把它们缓慢地塞进自己的嘴里,又倒了点茶水咽了下去。

眼皮有些沉重,我本以为我至少能坚持到爬到床边,可困倦袭来后,我就趴在窗边陷入了沉睡。

“咳咳。”下一刻,剧痛将我惊醒。如同溺水的病人一般,肺泡疼痛难忍,胸腔像风箱一般剧烈的起伏。后背拱起,皮肤一寸寸地开始溃烂。

我反弓着背,开始呕吐。

抽搐逐渐停止,我艰难地抬起右手,按住桌案,取出一只羽毛笔。

一竖,一横。寥寥两笔写在厚重的手账上,合上了最后一页。

“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是死不了!”桌案被血液里浸透的擎花汁液腐蚀,畸形的五指深深地陷在了流云木桌里。

窗外狂风呼啸,桌上的书页漫天飞舞,铺满了整座灯塔。手账倒退着向前翻阅。

一竖,一横。

一竖,一横。一竖一横。

一竖,一横。一竖一横。一竖,一横。

......

几千张,几万张。每一页都是密密麻麻的一竖一横。

“这是第几次失败了呢。”

刺杀、射杀、肢解、焚烧、溺水、洞穿、粉碎、坠落、失血、窒息、冰冻、中毒。

几乎是我能想到的方式都用遍了,但还是会再一次从灯塔上苏醒。我像是受到了诅咒,来偿还我上辈子犯下的罪孽。

如果连我制作的炼金药都无法杀死我,那究竟还有什么能够把我摧毁。

墙上一张古老的画像,是一个白色胡须,穿着乌黑长袍的老人。他的身旁,有两位身着礼服,意气风发的少年。我抚摸着左侧那位,蓝色短衫的年轻人。

“会长。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吗。”

我又转向那位老人,这次我没有再自言自语。只是撕下了这张画像。

“咕,咕咕。”一只雪鸮从窗口飞了进来,洁白的羽毛被雨水淋湿。

来客人了。但是只留下了一封信。

我踱着步子,慢悠悠地摊开了信纸。信被剪裁得严丝合缝,撕开邮戳,我看见了落款的内容。

“国立生物学与技术实验室5024号。”

暮色之塔议会是它曾经的名字,我的人生几乎一半的时间都在那里度过。

“虽然长期未能收到您的音讯,我们一直没有放弃对您的追寻。尊敬的前议会会员——瑞恩先生,让我们给予您最崇高的敬意。 ”

“请允许我说明来历,魔法与炼金术在十几年的发展下,如今已经改头换面。科学和求知是时代的主流,也是魔法本来的面貌。我们邀请前辈来访,希望前辈能够继续引导未来科学发展的方向。”

“说的倒是冠冕堂皇。对不起啊,老东西我还是适合待在棺材里面。”不过是把我们曾经赖以生存的魔法改了个名字,如今还想要用我这副躯体给他们研究实验。

魔法之风早就已经停滞,留存在这个世界上的我早就和时代脱轨,已经没有什么好留恋的。像我这样的老古董,就不该有存在的意义。魔法师只会永远地消失,而我,或许已经是最后一个。

等等,存在的意义?

灵感如海潮般涌入了我的脑海,如果我能够制作出一种药剂,将我存在的意义抹除,我就能够离开这个该死的世界了?

蛇吞果一株,少许珊瑚砂,蝴蝶磷粉。搅拌到只剩下一锅浓稠的绿色汤剂。

抹除存在的药方,又是一种全新的领域。我开始兴奋起来,这是我想都没有想过的崭新尝试。这实在是太伟大了。

“沼泽取出的蜥蜴胆或许也能用上,以及曾经在永暗森林瘴气凝成的干涸黏液.....”

年龄大了。已经不知道弄丢在哪里了。

那种将灵魂仿佛都能够抽出的地方,诞生出的许多特殊材料,如果我把这些材料的特性调查清楚,按照合适的方法配置......

“对自己使用暗黑魔法,总归不算是违背初衷吧。老师。”

眼皮已经快要睁不开了,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感觉到如此的困倦。

“醒醒,里,醒醒!”

短促而轻盈的声音从我的耳边传来,我不知道这句呼唤来自何方,在我五十多年的记忆力,从未有过。虽然近在咫尺,却又好像远在天涯。而我仍然感到非常的困倦,仅凭着意志支撑,努力搅拌着我伟大的炼金材料。

大雨下了整晚,假如我能够站在塔顶向远方眺望,会看见一抹彩虹在天与海的界限中撑起了桥梁,这过去的五十多年,如梦似幻。

汤剂制作完成了,过程草率的我无法想象,这一定是我这辈子做得最失败的作品。

我迫切地爬到了锅炉旁,身躯一阵颤抖,却不慎掀翻了刚刚调好的汤剂。

视线开始模糊,像是经历了一个七彩色的虹光甬道,又飞速地开始转弯,我感觉浑身轻飘飘的,心脏部位开始有力地跳动。如今的感觉很难形容,就像是变成了发酵的菌菇,抽丝生长,逐渐茁壮。

滚烫的液体倾斜而下,将我从头至尾淋了个遍。

“不,不要!”弄撒了汤药,我感到无比的沮丧。

沉重的眼皮睁开,晨曦的微光下,典雅温馨的殿堂出现在了我的面前,环绕着我周围的是身着华贵礼服的少男少女。我站在众人的簇拥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在我的身上。

还没喝呢。我这就死了吗?

“天,天堂吗?还是地狱?”我试探着问道。

面前的场景是如此的陌生,陌生到已经颠覆了我的认知理念。

四周传来女孩压抑着的窃笑。

我提出的问题这么可笑吗,难道天堂地狱其实只是人类随口胡诌的谎言,其实人死后要去往这样的一个地方?

“您睡清醒了吗,洛姆先生?”声音的来源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女性,额前的刘海在正午的光照下,显现出一种红色的质感,她的脖子上挂着一根红色的领结,身前的曲线妙曼好看。

“可以解释一下,你在我的课堂上梦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红发女性笑得很是甜美,但我感觉,听出一丝挖苦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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