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一点,手放好,不要求快抢拍。”

“好。”

陆妤轻弹几枚琴键,指尖不自控地发颤,音也跟着抖。

这遍是她最糟糕的一次,犯了严重的忌讳,说她是入门水准恐怕根本没人信。

她收住了声,呼吸压抑 ,心跳得飞快,她在听接下来有关于他的声音,隐隐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

陆妤听见池离轻而收敛的叹息,平稳烫热的呼吸轻薄地落在她头顶,男性的气味在身边环绕。

喉咙上下滚动,她对他接下来未知的情绪感到惶惶不安,血液也停滞在血管里,神缓缓涣散。

会骂她吗?或者因为这一次严重的错误而换一种方式来惩罚她?肉体上的,灵魂的,会是哪一种?

他成为了她的老师,仿佛在某种程度上握住了她的生杀大权。

而她偏偏是个不听话的、叛逆的学生。

那种奇妙的期待感在心上蔓延,她感觉自己被双手束缚吊在高堂之上,脚尖悬空,永不落地。

他在背后看她么?

那目光高高在上,如审视物品般注视她,审视她的错误。

陆妤:惩罚她吧,别留情。

片刻,他说再来一次,口吻不喜不悲。

耳边轰鸣的响,眼前一黑,她感觉自己开始下坠。

陆妤下意识动了,手毫无秩序地砸在琴上,顿时一阵难听的杂音震颤,往屋子外扩散,又被琴房墙壁的吸音材料吸收。

好在没有回音。她莫名地松了口气,下一秒,心跳猛然攥紧。

池离从她背后站起身,轻飘飘落下一句:“累了就告诉我,休息会儿吧。”

他的告诫…仅此而已。

她是个坏学生,他是个好老师,隔着很远,之间蔓延不出什么精彩的故事。

莫名的,陆妤失望了,他这个人从一而终的温柔,怎么会一改常态要惩罚她?

至少…她还不配。他对她始终看不上眼。

“好,我犯错有些多了,要思考一下。”

陆妤合上琴盖,低头静默,饱满漂亮的笑唇像是死了,她发热的呼吸一点点冷下去。

那种奇特的、蠢蠢欲动的兴奋感突然消失了,她难以置信。她为什么会期待一个人对她犯错的反应,渴望那高悬在头顶久久不落下的惩罚。

他太高高在上了,以至于现在跌落到她脚边,她依旧习惯性仰望他。

其他人用羡慕、惊叹的目光看她,她如公主般高贵,温柔典雅的面具替她受尽了所有的赞扬。

十七岁的陆妤是所有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翩翩美然,万里挑一。

她在人前极尽伪装,却在此刻渴望他能够看穿她那些近乎病态,非常人难以自控的情绪,把她的罪恶一一细数,恍若神明对恶魔的审判。

这样情绪的矛盾进而派生出一种扭曲怪异的快乐,居然令她的阴暗压抑得到了片刻纾解。

她又在心底说:池离,请撕开…剖析我,看穿我。

“你别自责,太久不碰要找状态,这再正常不过。”

“嗯,也可能是我没天赋吧。”,陆妤醒过神,耷拉着脑袋。

池离顿了一下,皱了眉,认为这话不妥,尤其是从她这里说出来。

“天赋只能决定上线,努力会有收获。况且这与兴趣无关,开心就好。”

陆妤抬头看向他,眸色荡漾,“那你喜欢吗?”

池离低下眼,斟酌了片刻,摇摇头。

“不喜欢,但不喜欢的事情很多,有时候无可奈何。”

“你想过以后吗?”

陆妤看见他眼底隐晦的黯淡,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很能藏住事。

“以后…好好读书吧。”,池离坐在凳上,坐姿美观,他耷下肩膀,嘴角泛苦,“至少别为了温饱着急。”

“你现在…有很多难处?不如和我说说。”,她歪着脑袋,很关心地问候他,那种温柔如蛛丝,一圈圈缠着他,不知何时收紧。

从没人听他倾诉过,有人则是池离不愿意说,不想难上加难,渲染焦虑,比如:温槿。

“慢慢来吧,我现在挺好。”

“这可以吗?有没有好的途径?”

她的声音愈发柔,这世上真有这样温柔、看不得苦难要关心一切的好人么?

“再看吧,我现在也有兼职,算上这边两份工,把眼下先过好。”

“这样啊。”

陆妤仰起脸,毫不避讳地看他,素颜的她自有别样的美,她的桃花眼天然的眼尾上翘,脸色干净,语气真挚。

“有没有兴趣辞掉工作专心做我这边,工资可以再涨一涨,比现在过得轻松。”

池离一愣,视线在她脸上不礼貌地停留久一点,又慢慢挪开,他笑笑,“不了,轻松久了,我怕到时候再也苦不回去。“

陆妤挨近他一点,身上价值不菲的香水味淡而不散,很好闻,“你是不是怕我忽悠你,半路把你辞了?“

“没这个意思,就是觉得这些事还是自己来吧。”,池离否认,说了真话。

“不管怎样,有问题来找我。”

“你…”

他很困惑,这份善意来得太过于简单,唾手可得,和他开局的黑暗格格不入,有种突然看见黎明的错觉,像海市蜃楼,以至于他敏感地难以接受。

“为什么?”

“你这人真的很奇怪,难不成你一直都是一个人?”

陆妤蹙着眉,很不理解。

“池离,可能开始只是因为你的才华,但我真心把你当朋友。”

四目相对,一瞬间,池离就被这份真诚烫着了,一瞬间低头调转了视线。

陆妤这样的人也愿意和现在的他说这样的话,曾经很多人找他,求他做朋友,客气珍视浮于表面,他一眼看穿。可他眼下已经不是那个有人求的身份,这令他心里莫名涩了一下。

她的良善远胜过曾经的他。

她在他最落魄时帮了他一把,这远比曾经那些阿不菲的谀奉承珍贵百倍。

于是池离为这个人放下了一丝提防。

他的好雇主,陆妤。

……

“那我们继续?”

陆妤轻拽了下被咬住饵料的绳,手感很沉,是条大鱼。

池离:“好,从头来,我慢慢教你。”

她笑,是令人心酥的柔和语调。

“嗯,我们…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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