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声淅沥,透明的水珠汇成流,淌过他骨线利落的手背,又从指尖滴落,落到心上。

陆妤靠在门边,手撑着下颌,看他洗净每一个碗。左手握着抹布,碗在水下冲刷,将油渍带走。他的动作很流畅,显然是已经熟练,这是受过生活的苦的象征。

这乏善可陈的一幕,她看不腻,就像现在她耐着性子和他玩过家家的幼稚游戏。

她有耐心,那么久等来了也不差一时。这其中藏着莫大的趣味,令她十足痴迷。

神之所以是神,是因为他高高在上,只能被人仰望,永远不是跌落。光芒让他变得模糊,可倘若挨近了,他真的就那么完美、漠视众生么?

他到底会这样…

露馅、堕落、失控,他会变得和她一样吗?

在对世人的谦和温煦、礼貌友善的面具下藏着一副丑陋阴暗的内心。

他们渐渐同流合污,就像是…她亵渎了他。

陆妤恍然一震,颤栗感从尾脊骨直着蹿上后脑,她从中汲取到莫大的快感。

他简直是她的宝藏,这世间对她最大的馈赠,她不禁赞叹。

淅淅沥沥的水声停了,她飞快地回过神,与他对视的一瞬,已然换上了一副微笑自然的模样。

陆妤看他抽了几张餐巾纸,吸干指间所有水分,才转过身很认真地和她说:“我们…上课吧。”

她盯着他每一根修长漂亮的手指,想起第一次遇见他时也是这样一幕。

他果然是个做事认真的人,哪怕只是教她这个半吊子的新手,挣一份微薄的酬劳,依旧拿出了一万分的专注。

陆妤轻声笑,落落大方。

“那去楼上的琴房吧。”

……

“你基础多少?”

陆妤回答的坦然,“请几位老师学过,算是入门。”

“刚入门?”

池离犹豫几秒,这答案显然是与预期不符。他听了张姨的话,以为陆妤请他来是为了所谓到了瓶颈需要交流进步,于是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前倾的身子稍稍靠后,两人离远了。

他调整好姿态,很礼貌地提出建议,“刚入门的话,专业的老师肯定教的比我好。我认识一个很好的钢琴老师,她的基础知识很全面,或许更适合你。”

“是不是张姨和你说什么了?难怪你之前那么轻易地答应我。”

陆妤低着眼,他身上的气息淡了,又开始远离她。一次两次都是这样,他很少正眼看她,哪怕现在依然只是沾染了金钱的交易。

“没有,这是我的建议,乐理这种东西基础很重要…”

她依然低着头,声音没什么起伏,深呼吸一口气,才再度看向他。

“我确实进入瓶颈了,我练古典舞,突然找不到状态,找了很多人问,找不到办法。我想这可能无关于这一领域的问题,我可能需要触类旁通。”

“我那个认识的朋友弹琴很有灵性,而且她弹的比我好,我很久没碰琴,交流当然可以,涉及基础…我怕我教得不好…”

“你很紧张吗?”

陆妤突然抬起头,正面看向他,那双毫无攻击性的桃花眼微微拉长。

一语中的,她透露着些许关心的问话如一只大手攥住他的呼吸。

“我单纯想认识你,真的。”

下一秒,那只手又轻柔地抚摸他的喉结,一紧一放,他从窒息的绝望中得到了宽容,有了想要大喘气的冲动。

她缓和了眼尾的弧度,笑得真挚而柔软,把令人心软的真诚交给了他。

他神经绷紧,“认识我?”

“我说过,看过你弹琴,总觉得你和其他人很不一样,我认为你对音乐的理解,会成为我的灵感。”,她表情自然,看不见羞涩或是伪装,从头到尾都只是阐述事实。

“仅此而已?”,池离晃了晃指尖。

陆妤顿了几秒,才开口:“过两天音乐节,我想上台试试,多参加活动能和大家搞好关系,开学这段时间,总感觉还留着距离。”

“为什么不选跳舞?你应该更擅长…”

“练舞不是给人看的,兴趣而已。”

池离默了,他拿起桌上的杯子,喝光了水。

这些是借口么?

可他已经信的七七八八了,可始终有种不太自在的别扭感,像是被人用丝线无声无息牵住了手脚,他的动作甚至思绪陷入掌控。

不对…不对…

她需要他的理由清清楚楚,几乎不掺杂任何杂念。是他拿高人一等的想法有心算无心,他是差她一筹的人,他们之间的差距…是鸿沟。

现在的池离…才是站在谷底的那一个。

她凭什么多看他?两人的关系再干净不过。胡思乱想是弄脏纯洁的罪魁祸首。

池离…别乱想,他告诫自己。

他抱着一种混沌的心态问她,“你真的喜欢舞蹈吗?”

“当然,这是我选的。做一件喜欢的事会令人快乐,才会想要提高,这是一种对自我的取悦。”

女孩的回答里充满自信,意气风发的志气高昂令他自惭形秽,灼伤了他。

池离更坚定他的看法,也松口气,但心在攥紧,他为因为自己的敏感把对方高尚的情操玷污而感到羞愧。

他更被陆妤的抬高捧得脸红,其实他哪里有什么与人不同的音乐理解,温槿以前和他说过,他弹的琴…像是机器刻出来的,有形而无神,是最低端的境界,拿了那么多奖,也是平庸。

池离没法反驳这话,因为他清楚他对这些压根没兴趣,以前只是被强迫着学,否则手不能再弹这事儿就足以让他崩溃到死。

“所以…你继续教吗?”

陆妤稍稍前倾,距离又回到刚刚,她的黑睫浓密,那么长,唇饱满剔透,眼神真挚到无可挑剔。

他膝上握紧的拳紧了紧,接着松开,掌心有汗。

池离冲她疲惫地笑笑,眼底的提防彻底破碎,“那就从基础开始,我尽我所能。”

陆妤笑得清甜,欣喜的模样看不出所谓城府,反而让她成熟的举止谈吐显出青涩的一面,更能轻易地接近人。

陆妤突然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

他失神了一霎,耳边只有她的声。

她一字一字咬低重音。

“好,池…老师。”

(陆妤对于理想的认真和喜欢才是说服池离不多想的关键,因为池离有点羡慕她,只能说被坏女人拿捏了…暂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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