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我还是做了决定。

帝国境内，魔武是禁忌武器，不可私自携带，更遑论锻造。

因此，要满足客户要求，必须离开这里。

“什么事呀？”忍仰起脑袋，开心地看着我。

“爸爸昨天晚上想，忍是不是很喜欢魔法学校呢？”

忍没有说话，只是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魔法学院，是一个很棒的地方。”

“不过父亲我啊，是一个没有天赋的人，没办法顺利地毕业呢。”

事随境迁，物是人非。一股莫名悲哀的情绪，涌上心头。我望着忍红扑扑的脸蛋，伸手抚摸她最后一次。

当忍学会魔法，顺利毕业，我就会回去。

拉勾之后，我把钱留了下来，留下誓言，独自离开帝国。

沿着地图一路向西，直到接近魔兽领地。

这时，我突然回过神来。

这是你的家乡。

可我却感到心情复杂。

因为你喜欢宁静的一隅，讨厌弱肉强食的世界。

“听说了吗，帝国发布了屠魔令！”

这天，我来到一处村庄，听闻酒馆里有人交谈。

一个体型瘦高，一个小胖墩长着大胡子，两人把酒言欢，看衣装似乎是随处可见的冒险者。

“是有哪方势力叛变了吗？”瘦高个子男人好奇地问，喝下一碗烈酒。

“不，只有一个人！”

“胡扯，一个人能逼帝国发布屠魔令？”瘦高个子男人不屑地说。

大胡子男人轻哼一声，接着道：

“是那个杰尔明，帝国最强锻造师！“”

我不由一怔，没想到在这里竟能听到自己的传闻。

只不过这世上能人辈出，最强之名冠在我的头上，肯定是不合适的。

但屠魔令是怎么回事？我放下茶杯，偷偷留意倾听。

“他被查出与魔族私自通婚，被抄家了！”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我感到大脑一片空白，耳朵嗡鸣。

抄家？在我刚走之后？

那忍呢？

“家里还有一个七岁的女儿，被赶了出来！”

碰！

等我回过神来，手中的茶杯已经被捏碎，茶水撒了一地。

旁边，面戴黑纱的女人轻咳一声，似乎是想提醒我不要暴露。

这是她跟我同行，第一次出声提醒我。

“他老婆呢？”

“早死了！”

那瘦高男人叹气连连，接着道：

“爱德华将军公开宣布，他当年跟杰尔明夫妇是同期生。”

“现在他亲口坦白，当年是他偷偷调换了杰尔明女人的武器，害死对方，这才冒功领赏上位！”

旁边，黑纱女子抓住我的手，让我强行坐在板凳上。

我很清楚，如果不是她的力量，我一定会在这里暴露身份。

爱德华，我记得这个人。

出发前一天，他还对我阿谀奉承，买了两把破剑。

我转过头，望着眼前这蒙面女子，又眺望村子边境线。

“你现在，不能回去。”她说。

我由衷地感到无力。她说的没错，现在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可帝国的那些人，会放过忍吗？

我感到热乎乎的液体，流淌在我的眼眶。

忽然间，人类也好，魔族也好，我已经不想再它们有任何关联。

种族大义总是让人分不清善恶。

而我，只想有一个自己的家。

“我要为你打造，更加强大的武器。”这一刻，我的脑海里忽然响起一个声音，让我做了决定。

“旅行鸟，我可以帮你控制。不，方圆百里的一切魔兽，都能控制。”

“你想入侵人类，挑起战争，都随你高兴。”

“但相对应地，我只希望你除复活古洛格丽以外，还能暗中保证忍的安全。”

我不知道自己如何说出这种话来，但黑色面纱之下，她的眼眸闪过一丝惊奇。

短暂的沉默后，她微微点头。

“我会联系这里的村长，收留她。”

女人顿了顿，接着开口道：

“如果你同意，以后我会把她带过来，跟你团聚。”

自那以后，我便开始了漫长的锻造。

材料被我全部扔掉。要锻造那种级别的魔武，已经不仅仅是依靠材料那样简单。

需要的，是真正的禁忌。

黑纱女客人遵守了承诺，在她的帮助下，我找到了复活古洛格丽的办法。

而这，刚好就是锻造武器的新理论。

时隔数月，我再一次拿起心爱的锤头。

铛！铛！铛！

一声声铁锤落下，枯了绿叶，凉满夏天。

那根踏破铁鞋寻觅的陨铁，开始在我手中锻造成型。

我满怀着胸腔中对人类的憎恶，对魔族的憎恶，重复着击打。

曾几何时，她想要一个宁静的家，却被命运戏弄。

而现在，我要将这命运击碎！

铛！铛！铛！

一次次碰撞响起，白了屋檐，霜降深秋。

魔核、魔素、皮质，凡是这森林中能找到的魔兽，都成为喂养这把武器的补品。

就用这把武器，引起腥风血雨，推翻帝国吧。

古洛格丽，如果你能在我身边，一切都是值得的。

铛！铛！铛！

一声声叹息，物是人非，老了人间。

那陨铁好似黑洞，无论喂养多少材料，都无法满足它的胃口。就像黑纱客人所说，它活了过来，开始拥有自己的意志。

要唤醒生命，必须用生命喂养生命。

我的手臂已日益干枯，我的眼睛也开始模糊。这一天，我忽然明白禁忌到底意味着什么。

可那又如何呢？

你还能再看看这宁静的新家，忍能看到她的母亲，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再加把劲吧！

人类净是些肮脏的东西，但是我知道，只有我和你不同！

如果我的手臂枯败，就换一条手臂！

如果我的大脑混沌，就换一个大脑！

我会用尽一切办法，不择手段！

把我身为人类的阴暗面，全部剔除。就像用铁锤敲打武器，排除杂质那样！

只要有你在，古洛格丽！

“只要，有你在……”

我喃喃自语着，忽然从漫长的回忆中惊醒，思绪拉回现实。

剧烈碰撞声后，木门轰然倒塌。

——轰！！！

我忽然意识到，眼前的事情不是回忆。

发生什么事了？！

烟雾缭绕中，借着雷光闪烁，我看到入侵者的样子。

不。

古洛格丽，是你吗？

我忽然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我真的再次看到了你。

只要能再看到你调皮的样子，一切苦难都是值得的。

可为什么，你要用那种眼光看着我？

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你惊恐地瞪大眼睛，好像看到怪物一般，看向我的位置。

为什么？

我忽然莫名感到心脏绞痛，朝着屋子旁边，唯一的镜子望去。

镜子里映照着，是数不清奇怪血管。

足有手指粗的血管，像触手一般，顺着房屋延伸，分叉，遍布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一颗巨大的瘤状物，在房屋中央不停脉动。

它蠕动着，不时喷出大量魔力气体，逸散整间屋子。

那镜子里怪物的动作，为什么跟我一模一样。

我看了看镜子里的怪物，又看了看自己。

哈哈。

剔除内心的阴暗面后，人类居然会变成这样吗。

“该死！”

那年轻人咬紧牙根，好像以为能救我一般，一拳狠狠砸在墙面上。

“晚了一步！”他说道。

从他的身上，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就好像竭尽全力，想要去触碰某种东西，到最后却一无所获的笨蛋一样。

真是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