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平生被带着飞行。
这样的感觉和自己飞行终究是不太一样的。
就好像她是蒲公英的花絮,自己是无所谓的种子。
在黑夜里凌乱的飞行。
顾平生差不多能料到这一趟飞行的终点。
一路上路过了刚刚还在的大殿,只不过灯火早就熄灭多时。
隐隐之间有迷乱的烟雾升腾,也许是猎魔人撤退的信号?
还有满地的血泊,看不分明。
不过那也就是一瞥的时间,因为夜心的飞行速度实在太快。
总之比顾平生快太多了。
只来得及回头望一眼,就已经在视线之外了。
风声突然变得柔和了起来,顾平生感受到了下坠的错觉。
——确确实实是在下坠。
夜心的住所并没有和皇城在一起,而是在小巷里一个偏僻的住所。
甚至上一次圣祭顾平生的时候还是在顾平生自己的大殿里。
小巷很安静,就好像从来没有人走过。
夜心轻车熟路的到了深处,那里是阴影最为浓厚的地方。
也是黑暗最为滋生的地方。
顾平生都没想到其实夜心平日里住在这里。
太黑暗,太深处。
就好像是通往另一个世界一样。
血族,向来喜欢优雅的生活。
——但夜心似乎是一个例外。
冗长的街道,脚下的一步一步都是颤抖着的,因为那是滑腻的石板砖。
魔法世界,就算表面看上去如同童话一般美好,也会有噩梦一般的阴暗面。
顾平生正在体验这一场阴暗面。
巷子的尽头,是方正的房间。
——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监狱。
至少顾平生是这么觉得的。
“这里,是你住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夜心用指尖抵住了唇。
“嘘。”
顾平生收声。
“再说话,就杀了你。”
毫无感情的话语,轻轻在顾平生的耳边徘徊。
危险,但是自己必须将这种危险习以为常。
手指摩挲着掌心中的戒指,那是之前白露给他用来联系用的。
虽然现在没有什么情报,但顾平生觉得自己活不了多久了。
不奢求完成任务了,只想要全身而退。
但好像,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咔嗒。
清脆的相声在顾平生的身后响起。
他整个人身子紧绷,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身后的铁门上了锁。
对于他这种不会魔法的废物来说,已经相当于彻底断了退路。
羊入虎口,且无路可跑。
顾平生觉得这是他这辈子做的最愚蠢的一个决定。
“之后就和我一起住,没问题吧。”夜心的声音依旧很柔和。
就像最初的那样。
但是话语那层温婉的皮层之下,流淌的确实疯人般的血脉。
只差一个爆发。
“没问题。”
他没办法拒绝。
——因为活着不能拒绝。
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番周围的环境,也就觉得脊背发凉,缓缓沁出冷汗来。
难以抑制。
夜心拉着顾平生进了房门。
里面的摆式倒是和平日宫殿里所见到的装潢差不太多,只是稍微有些破旧。
没有玩偶,没有梳妆台,没有装饰。
所有的,只不过是厚厚的书橱,和积满尘土的书桌。
墙壁上是潦草到了极点的涂鸦。
就像是小女孩在心烦意乱,看不见明日曙光随手画出来的涂鸦。
凌乱,细黑色的线条从墙角蔓延到天花板,就像是一条有生命的毒蛇。
虎视眈眈着他这一个外来人。
看着潦草的涂鸦,心情也不免烦躁起来。
这些都是什么?
但夜心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
她轻轻吹灭了床头忽闪忽灭的烛火。
黑暗在这一时刻拥抱了整座小巷,不留半分缝隙给生机。
顾平生顺着倒在床垫之上。
就好像重新回到了第一次和夜心见面的场景。
银发倾斜,衣衫紊乱。
也同样的毫无还手之力。
只是对于某人来说,积了很久的瘾,终于有机会抒发出来了。
——但是那些自以为意志坚强的人,往往小看了瘾的毒性。
生根在一切的思维之中。
只不过这一次,顾平生借不了灯光,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少女亮眼的金发。
和雪白的肌肤。
就算没有光,也会盈盈闪烁。
上好的。
不知道是谁占了便宜。
她轻哼一声,一时间没了之前咄咄逼人的气势。
“能不能用点力……没吃饭么……”
一顿一顿的,倒像是在接受着什么。
顾平生苦笑一声。
不好意思,还真没吃饭。
……
夜深了。
只不过在这一条小巷之中,人是分不清黑夜与白昼的。
血族也不例外。
总之时间的概念模糊了,就再也没有黑与白的界限。
夜心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结束的。
——但是自己带回来的那个炉鼎,看上去很疲惫的样子。
倒头就睡。
面色苍白着,却又不失血族王子的气度。
很复杂的一种风范在他身上交织着。
就好像在优雅与自在之间来回辗转,也许这就是她上瘾的理由?
还好他没死。
不然真的会为先前把他圣祭掉而感到后悔呢。
【夜心悔恨值:25/100】
还是在一点一点涨着,只是顾平生暂时不知道了。
夜心准备睡了。
身侧的少年突然翻转了身子,眉头紧锁。
苍白的唇不分明的开开合合,似乎在说什么。
大概是梦呓吧。
夜心听得模模糊糊,也就凑上身子去。
伏在少年的唇边,才能勉强听清他的话。
他说。
——“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
断断续续。
——“圣祭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怕……”
——“怕你会上瘾,控制不住自己……”
话语真真切切的。
——“我多希望你能拥有百分百的血脉啊……”
——“可惜我是个没用的男人……”
梦呓中夹杂着几分痛苦,几分无奈。
情绪低沉着盘旋在低沉的话语声里。
夜心沉默。
她帮少年盖上了被子。
也许自己从小就活得不容易,但自己好歹也是个女性。
没有男性那么卑微而危险。
明安,以前又经历过什么呢?
夜心不得而知。
但内心的心绪多少有些复杂着的。
不知道该去想什么。
他对自己真的是心甘情愿的么,还是说,算是喜欢?
头痛。
没有光明的漆黑之中,夜心缓缓抱住了头。
蜷缩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