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来说个故事吧,说个有关于姑获鸟的故事。

姑获鸟作为这个世界上本就存在的妖怪,他们天生就拥有着操纵鬼火的能力,这是他们赖以为生的本领。

由于姑获鸟本身并非农耕社会,也不会畜牧,因此只能利用变化莫测的鬼火,靠着打猎来维持生活。

在这种食物朝不保夕的生活状态下,每一个姑获鸟族群自然不大,且当中的每一位成员都十分重要。

如果有一人不会使用鬼火的话,对于整个族群来说都是极为沉重的打击,而曾歌,这位可爱的小姑娘,就很不凑巧地成了“天选”。

二十三岁都学不会平常人十五六岁就能娴熟使用的鬼火,也难怪曾歌在族群内基本被当成了透明人,没有朋友,甚至连最亲的父母都偶尔记不得她的名字。

在以族群兴衰作为首要责任的姑获鸟内部,没有人会刻意去记一个对族群没有任何贡献的家伙的名字,哪怕父母也不例外。

所以曾歌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一个没有名字的可怜虫。

站在同辈嬉戏玩耍的操场边缘,只能是用双手稳住一片绿叶的曾歌用无比向往的眼神凝望着那些不停奔跑的身影。

她是多想参与其中呢。

“啊!”

正幻想,结果一颗从天外飞来的皮球却一下正中曾歌的面门,给这位弱小而无助的小小姑获鸟当场打了个泪眼汪汪。

“哦,不好意……”

一不小心在传球时用力过猛的少年本想为此道歉,可当他一看见受害者原来是曾歌之后,便顿时没了歉意的表情,转而用充满不屑的眼神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曾歌。

以上级对下级的姿态,命令道:

“喂,把球踢过来。”

“哦,哦……好的,好的。”

哪怕眼角噙住了晶莹的泪光,哪怕印上圆形球引的脸颊泛出火辣辣的疼痛,曾歌却还是只能乖乖听话,低头迈着碎步匆匆追赶皮球。

却在经过少年的瞬间被他抬腿一脚踹倒在地。

“哈哈哈哈,你可真是个废物啊,走路都能摔跤,哈哈哈。”

脸颊略带婴儿肥的曾歌差点因此磕断了自己的门牙,可她却只能无声地从地上爬起,对于少年的辱骂,她根本不敢说些什么。

连名字都不曾在人前拥有的曾歌,早已不配拥有生气的权力了。

甚至都不配被人记住。

只能成为时间里的尘埃,不论飘零还是融化,都掀不起一丁点的波澜。

连那最卑微的一点点想要交朋友的心愿,都在旁人的冷眼中消弭殆尽,彻底变成了绝望的灰白。

……

“嗖!”

由鬼火幻化而成的长枪几乎擦着陈默的鼻尖横向掠去。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这位探员的灵识异常敏捷,早在这回马枪发生的前一瞬做出了躬身的准备的话,陈默的鼻子这会儿早就不复存在了。

在这充满敌意的印象世界里,长枪就是最为锋利的存在,不过几次来回的功夫,自己的甩棍就已经碎成了满地的齑粉。

对策科的高新科技断不可能如此脆弱,就好像精准的德国工艺不可能被DJ单杀一样。

所以陈默立刻判断出这个世界对于自己的不友好,但除此之外,尽管黑影从头到尾保持着五官模糊的状态,可陈默却依旧在二者短兵相接的瞬间认出了来者的身份。

修长而笔挺的身姿,如羽毛般轻盈的步调,还有那无时无刻不因为舞动而响起清脆的项链。

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来到这个异度空间里的,但毋庸置疑的,来者正是不久之前还和自己开着玩笑的曾歌。

“曾歌,你醒一醒!”

只是萍水相逢的一面之缘,与她的相遇时间也才仅仅过了一晚,单论相处时间甚至不超过三个小时的陈默却一字不差地记住了她的名字。

甚至在其容貌被黑雾扭曲之后,却依旧能够精准地认出她的身份。

这个世界上,除了陈默之外,曾歌还不曾遇到第二个像他这样的人。

就算是带她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父母,都不一定能够在这种状态下认出曾歌吧?

黑影出现了明显的凝滞,高举过顶的长枪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本应该直刺陈默的胸膛,却因为后者的一句话而瞬间停在半空。

不知是错觉还是别的什么东西,陈默总觉得黑影头上的朦胧更是因为这一个名字而淡化了一部分,露出了小半部白皙的脸颊。

“是我啊,还记得吗,我是陈默。”

在一场牌局上,同花顺是对敢于梭哈之人的最大奖励。

而此刻,陈默正在接受这样的奖赏。

他赌对了。

“陈……默……”

黑影暴露在雾气之外的红唇嗫嚅着重复起这个名字,小巧玲珑的下巴就像是熟透的梨子正随风舞动,点缀着几分迟疑的色彩。

“是的,是我。”

陈默放下了手中残存的棍柄,小心翼翼地向着黑影伸出手。

一般人不会对城市怪谈展现出如陈默这般的包容与接受。

毕竟在那张牙舞爪的色彩之上,总有一种不可言喻而难以理解的恐惧常伴左右。

大部分的人们会对未知抱有一种不理解的畏惧。

不会有人愿意像陈默一样,主动向着怪谈,沿着一个结局无法估计的方向伸出自己的右手。

那一层黑雾就像是拥有生命力一样,甚至没等陈默的右手来到近前,就已经贪婪地缠绕上他的指尖,拉拽两人,迫切地希望他们合二为一。

“陈默……”

曾歌缓缓低下了头,握住长枪的右手却仍有几分挣扎的迹象。

然而。

在陈默终是握住曾歌右手手腕的那个刹那。

少女的苦苦支撑终是落下了帷幕。

……

“废物!捡球怎么都捡不起来?!”

同辈的少年逐渐围了上来。

他们俯视着那个刚刚爬起来,却又被人残忍地一脚踹倒在地的少女,你一言我一语地评价着这个族群内的拖油瓶。

无独有偶,他们每个人的手中都掌握着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黄色的,橙色的,就是没有蓝色的。

“就是说啊,废物凭什么还舔着脸待在我们这里啊?简直就是浪费资源。”

一个留着刘海长发的男生向着倒在地上的曾歌啐了一口口水。

这简直就是一呼百应的举动,所有人都效仿着男生的动作,向曾歌吐出充满嘲讽的唾沫。

对此。

双膝摔出淤青的曾歌却只能带着泪,默默忍受这一切。

——他们说的都对。

我就是一个废物。

不如死了算了。

活着,只不过是拖累族群的负累罢了。

当氛围彻底抛弃一个人,绝望的滋长速度将快到超乎想象。

在充满腥臭的唾沫口水中。

曾歌慢慢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慢慢闭死了自己的内心……

“喂!”

恍然间。

一声痛斥突然犹如针扎一般,倏地扎进曾歌的脑海。

欺负着累赘的少年们闻声转过头,只见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正两手插袋站在一米开外的位置。

正是陈默。

“几个大小伙子欺负一个女生,要不要脸,害不害臊啊?”

甚至没有给少年们辩解的机会。

陈默大手一挥,就像是驱散缭绕在眼镜上的雾气一般直接抹除了他们的存在。

旋即,他快步来到了曾歌的身边,在她尚未彻底闭上双眼的前一秒,向少女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不用去在意别人的尖酸刻薄,曾歌,你就是你自己,生而就是最不一样的烟火。”

温煦的话语化作暖流,闯进了娇俏少女的内心。

看着陈默递上来的右手。

一直都在忍耐的泪水终是彻底崩溃。

“唔……呜呜……呜啊啊啊……陈默……呜呜呜……”

看着这一瞬间就泪流满面的女生,始终保持着怡然微笑的陈默半蹲下来,无视那些恶臭的流言蜚语所聚合而成的唾沫,他一把抓住了少女的手,将其揽入自己的怀中。

两颗心相互依偎。

一团天蓝色的鬼火自背后开始蔓延。

不一会儿就将整个空间彻底摧毁。

但位处中心的陈默和曾歌,却依旧紧紧相拥。

“不论未来会发生什么,不论别人怎么想,你就是你自己,你就是曾歌,只要自己用心记住这一点就好。”

陈默轻轻地拍了拍曾歌的后背,柔声道。

而哭得梨花带雨的曾歌则在闻声后抬头,凝望向陈默那双从未点缀半分虚伪的眼睛。

纯粹而真挚的眼神交流让曾歌在停顿片刻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嗯,我就是我,是不一样的烟火……”

而后,一团蔚蓝色的火焰沿着曾歌的右手一路缠绕,并最终融入了陈默的体内。

……

“该死,这些怪物怎么杀都杀不完!”

动用本源之力却还是在如潮水一般源源不绝的无面人攻势下逐渐展露颓势的雪花擦了擦嘴角残留的几分血渍,顺便又起手造起一地冰刺。

但比起最开始的迅猛攻势,这会儿大部分无面人都已经可以轻松避开这些锋利但已经称不上致命的攻击。

饶是雪花都不能在人海战术中全身而退了。

至于古坂由美,她现在也不是很好受。

因为内心中的杀戮人格需要她分神进行压制,导致这位裂口女从头到尾都不能放开手脚去进行战斗,反而还让无面人占据了上风。

两个实力无比强大的怪谈,却因为各自身体内部的限制而被拖进了不死不休的尴尬,这换做平时,是寻常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事实上,如果想走,这些无面人完全拦不住她们。

可是她们谁都放不下陈默。

雪花如果再次强行催动本源之力,迎接她的结局必然非死即伤。

知晓这一点的古坂由美回眸看了看仍然昏迷不醒的陈默,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想让他们都能全身而退,现在只能靠她自己了。

所以裂口女两手一挥,召回了锋利的银光匕刃,披头散发之间,她抽空侧目向着雪花郑重其事地说道。

“雪花,能够认识你们,是我的荣幸。”

“喂喂,等下,你在干什么啊?!”

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雪花瞪大眼睛看向全身上下已经隐隐有红色氤氲开始蔓延的古坂由美。

“救我们出去。”

这句话,古坂由美说得斩钉截铁。

……

“能够因此耗尽你最后的人类灵魂,换来一个极度疯狂的古坂由美,这样的交易来一百遍我都不觉得亏啊。”

仍然是七窍流血的老太婆此刻正靠着后背,目不转睛地盯着麦田当中的战况发展。

不论是古坂由美陷入彻底的疯狂,抑或是陈默暴死当场,或者两者同时发生,三种可能性当中的任何一个发生了,对于她来说,都是莫大的成功。

只不过,就在她觉得已经十拿九稳的那个瞬间。

远处的金黄麦田却突然炸起一大片蔚蓝色的火焰。

几乎瞬间就净化了大半的无面人军团。

“什么!”

老太婆最意想不到的结局还是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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