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荡的意识逐渐苏醒,来到陈默面前的,是一团团紫黑色的阴霾。

“我这是在哪?”

陈默有些不明所以地挠了挠自己的头,环顾四周也不见得哪怕一丁点熟悉的味道。

似乎是感应到了陈默的苏醒,混沌一片的异空间也一并开始涌动。在陈默的注视下,一道宽敞的雪地马路赫然出现在眼前。

回荡在耳边的疯狂呓语再次降临:

“你的生命毫无意义,你的使命寸步难行,你的存在如空似幻。”

陈默亲眼看着一个【自己】在不远处被从天而降的长矛扯碎右臂,而后又被一记划空的长刀横向劈开了身体。

以第一人称的方式站在第三人称的视角看着自己的死亡,这样的体验别说有多诡异了。

“赞美主吧,让祂带你脱离苦海,不看这世界的伤害与溃败;教你脱离凶恶,不让你遇见试探,在国度与权柄的无上领域,拥抱只属于你的自由。”

刚刚倒地的少年尚未彻底消亡,不多时,又有另外一位【自己】在左手边的位置被无形的力量奋力抛入空中,在陈默的眼皮子底下摔成一滩肉泥。

“你是幽灵,穿过悲惨之城落荒而逃,走过永世悲苦粉身碎骨。这般凄惨而没意义的人生,只有主能拯救你。”

如此惊悚的一幕尚未完结,突然又有一双手径直抓住了他的脚踝,低下头看去,只见得已经全然化身腐烂之躯的自己抬着头,用那已经脱框的眼球死死盯着陈默。

“只有主能拯救你……”

他呢喃着近乎于疯狂的虔诚,似乎想要这样的呓语彻底感染陈默,让他陷入永无止尽的漩涡,走进那疯狂的结局。

要说一般人来见识到这样的场面,看着自己以各种惨烈的死法悍然粉身碎骨在面前,与那疼痛感同身受,估计不消几次就得精神崩溃了。

可陈默却偏偏是个例外。

在一层浅淡的灰雾包裹下,陈默的眼睛此刻却拥有着前所未有的澄明。

就好像那些尸体从来都不是自己一样,任何凄惨的毙亡对他而言,似乎构不成任何影响。

“这没有任何意义的人生,只有主方可改变,只有主才能让你登上……”

没等那逐渐演变成丧尸状态的自己完成他的呓语,陈默却悍然抬起脚,一下子踩爆了那颗已经可以说是不属于人类范畴的脑袋。

伴随着紫黑色的液体飞溅,陈默微笑着摇了摇头:

“谁说我的人生没有任何意义了?”

如果不是从小就有了一颗正义感爆棚的内心,陈默又怎么可能在初中时就定下成为警察的人生目标。

如果不是因为拥抱了泉涌于心的决意,陈默又怎么可能在每次出任务的时候都身先士卒,甚至连牺牲都在所不惜。

“为捍卫社会安全,为保障人民安宁,为更美好的明天,以及人们更幸福的未来而保持奋斗。”

这是陈默早就刻入骨髓里的誓言,更是属于他的人生目标。

他从不曾迷惘。

“我可从来都不需要什么主来拯救我啊。”

在陈默坚韧而充满决心的眼神之前。

一张笑脸缓缓浮现。

正是将自身能力馈赠于陈默的笑脸。

只不过这一刻,他的脸上挂起了欣慰而真诚的笑容,而在他的身边,一位将深棕色的长发用耳机尽数簇拥在锁骨范围的少女正牵着少年的手。

陈默也看见了他们。

看见了属于【人们】的,更加美好的未来。

所以他也微微一笑。

吭!

环境的黑暗轰然破碎。

连带着某一种联系都一起粉碎。

“啊!!”

依靠着轿车,本是一脸属于运筹帷幄的自信心的老太婆,此刻瞳孔却骤然收缩,而后一阵仿佛要将大脑撕裂般的疼痛感顷刻刺入她的意识。

“怎么可能……这人……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强大的决心,这根本不可能啊……涩谷区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个精神力如此强大的通冥者……”

已经是七窍流血的老太婆踉跄着狼狈的脚步,枯瘦的右手捂住唇瓣,却没办法阻止当中喷涌而出的鲜血。

“可恶啊,情报部的那些家伙在搞什么啊……这种人都没调查清楚么……”

甚至得靠爬才能勉强坐回车内的老太婆仰高脑袋,眺望不远处已经是大雪纷飞的麦田,颤抖不已的瞳孔闪烁出似要同归于尽的狠辣。

“不行,好不容易才盼来了这么个机会,绝不能浪费了……”

七窍流血的老太婆慢慢举起右手,遥望的视线逐渐落在了正带着昏迷不醒的陈默一起在混乱中东躲西藏的曾歌身上。

她要利用姑获鸟在现实层面完成斩草除根。

“哇哇哇哇!!”

从侧翻的轿车后备箱里捞出一个手推车的曾歌此刻正推着被她用皮带死死捆绑在车上的陈默四处辗转腾挪。

来自黑色裂纹中的无面人虽然在硬实力层面远远不及催动部分本源之力的雪花和古坂由美,但却胜在源源不断。

悍不畏死的怪物如潮水一般前仆后继地冲向被围困在麦田中央的四人,打算以量变引起质变的人海战术淹没他们。

完全无暇分心顾及陈默和曾歌的两位主力只能尽可能多地拉起怪物们的仇恨,至于战斗力几乎为零的曾歌,就只能带着陈默东躲西藏。

得亏姑获鸟天生敏捷,对于危机有着远超一般人的感知,因此她才能屡屡带着陈默游走在刀剑之上。

又是用突然刹车躲过一记几乎毫无征兆的竖劈的曾歌刚把手推车强行换了个方向,巨大的冰锥当即贴着她的脸破空飞去,洞穿了那无面人的胸腔。

“我弄死你!”

而后就是一阵喷薄而出的冰雾,在曾歌瞠目结舌的仰望中,已经有倾城之姿的雪女猛然落入怪物群,炸起一团巨大的冰雕莲花。

同一时间,一把只有一半银白色的剪刀同样来到了曾歌的面前。

“我帮你开路,带着默君,跟我走。”

空灵的声音响在耳畔,曾歌只是微微侧过头,只见得同样敌对一群怪物的古坂由美却能够做到游刃有余地分心二用,不光在爪刃中翩然起舞,还能为他们开辟出一条绝对安全的撤退道路。

“好厉害……”

两座大山的实力让曾歌为此表示汗颜,有雪花和古坂由美的双重掩护,至少她们两个是绝对可以逃出去的。

然而。

就在曾歌准备起步的刹那。

一阵紫韵突然带着疯癫的意味一起蒙住了她本纯粹而清澈的眼睛。

……

“原来那就是失控的通冥者所能感受到的东西啊。”

虽然永无止尽的黑暗破碎了。

可陈默却找不到出口的位置。

他只能在铺满大雪的马路上兜兜转转。

索性有刚才的那些场景供他进行思索,这一路才走得不算那么无聊。

“看着自己以各种方式去死,还要忍受那样的呓语折磨,确实,如果不是因为我心理承受能力出众的话,换另外一个人过来怕是也得发疯。”

作为刑警,陈默的心理承受能力早就在各种或亲身经历或记载于案宗当中的刑事案件里得到了充分锻炼。

加上他有着一颗从来都没有动摇过的内心,以及阴阳体这个天赐的恩典,这才让他顺利苏醒过来。

但陈默并不知道的是,令人失控的呓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看人下菜的。

也就是说,当一个通冥者的能力越发强大,他所能看见的场景就越发诡异。

而陈默尚不能算是正经的通冥者,所以他看见的那些情景,其实只能算最简单的下酒菜而已。

不过这些都不是现阶段的陈默应该思考的东西了。

“看来我是被人盯上了啊,这么说,那水塔里一定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而且短时间内不能完成转移,这才让那家伙动了斩草除根的心思。”

陈默利用自己的经验,理性地分析道:

“也许又是跟那什么邪神有关了。”

唯一主的名字陈默转生并卷入这些事情之后就听了无数次,可原主的记忆中却是一点有关的线索都没有。

没有了地主之谊的帮助,陈默终于迎来了凡事只能靠自己的道路,索性比起之前那个闷头读书的书呆子,现在的陈默更懂得推敲的艺术。

穿越者总要带点好处嘛。

只是还没等陈默将思绪构思完整,一道破空而来的长矛就让他猛地收紧了本有些松懈的内心。

靠着向斜前方翻滚的动作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一突然袭击的陈默下意识想要从腰间掏枪,却忘了自己一早就把武器连带着西装一起藏到了垃圾桶里去。

以至于陈默现在只能两手空空地从地上站起,略显仓促地看向不远处那个浑身笼罩在阴霾之下的不速之客。

很显然,那不是自己。

“怎么,见我失控不了,急了?”

陈默索性抽出了别在腰边的甩棍,迎面对上了那个正缓步靠向自己的人形怪物。

不知为什么,陈默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特别的熟悉感。

带着击杀使命而来的妖怪并没有与陈默废话的闲工夫,凭空抓出一团蓝色的火焰,待其如烟花般消散之后,一柄长枪赫然出现在其手中。

“鬼火?”

陈默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但大敌当前,他绝不可能分心,只能甩出结实的铁棍做御敌的姿态。

“唔呃呃……”

那身影似乎呢喃了什么,陈默没有听清,但飞驰而来的刀光剑影,他却是结结实实地感受到了。

……

“曾歌!”

明明是应该负责逃命的姑获鸟突然昏厥,这一下就让两个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本能放手厮杀的雪花和古坂由美为了保护这两个活靶子,不得不在五面人的包围下往中间靠拢。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已是满头银发的雪花侧目看向古坂由美,后者也不明所以地晃了晃脑袋。

一场无穷无尽的争斗,让雪花他们此刻落入了绝对的逆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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