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翼翼下床来到窗边，本想探头看看二楼的景色，却发现曼娜正盯着我。

应该说，她正盯着墙内的鹿。

1、

“曼娜。”她看起来有点奇怪，“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再次看向二楼。

“鹿还在睡呢。”

她点点头，突然发出一声类似狮吼的叫喊。我下意识缩了下身体，就在这一瞬，她转身跑向森林，消失不见。

一股不安涌来，回到房间，鹿已经醒了。打完哈欠的她把脸转向窗口，让阳光在她脸上映出一片接近纯白的棕黄，甚至那深棕的长发也显露浅色。

“早上……”鹿转向我，“安。”

“早上安。”

“不觉得这个说法奇怪吗？”她说。

“从你口中说出来倒还算正常。”

“过来~”

我走到她身边。

“弹你！”

被她用力弹了下脑门。

“杰羊啊，嗯改去哼哼哼了。（这样啊，应该去找水果了。”鹿含糊不清的话语飘出。

“不能刷好再说吗……”

“呸，那就不要问嘛。”

捡水果……这么说也解释的通，但我总觉得不对劲。

“也可能去看鹿神祭典的筹备了。”鹿接着说，“曼娜之前说想去看看祭典现场。”

“鹿神祭典……”

又要到那个日子了。

我讨厌鹿神，因此鹿神祭典是我最讨厌的日子。从小到大，我只看过两次祭典。第一次在小时候，出于好奇；第二次在搬家后的第一年，那年我也是出于私心，为了在祭典的氛围下向古罗萨告白，我选择接受她的邀请。

我对这种仪式的来源不感兴趣，但时间让我对它有了一定了解。

村庄内每年都会有一或两名孩子成为所谓「鹿神的使者」。等到他们十五岁，便会在这天接受「洗礼」——人们会把一种香草的汁水抹在那人脸上，等他走上祭台后，所有人都会歌唱「鹿神的旋律」，最后看着他被降临的神明带走。

传说，每一位使者都是鹿神曾经的眷属，但他们信仰的鹿神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仪式却还在继续。

和古罗萨观看仪式的那一次出了意外，那一年的「鹿神使者」在走下祭台时不慎跌落磕破脑袋。可在场所有人都对血流不止的画面无动于衷，而是认为鹿神在警告，并演唱「鹿神的旋律」，就连古罗萨也做着和他们一样的事情。

那次直到仪式结束，我都没有和古罗萨告白。在哪以后，我对古罗萨的感情也逐渐平淡，模糊不清。

如今嘛……

“我也好想看看。”鹿说

，“可曼娜一直不让我去。”

“诶……”从鹿口中听到她想去的消息，我倒是不吃惊，而且她后面一句话有好好解释，“可以偷偷跑过去。”

“不行。”

“为什么？”

“我怕。”

鹿叹着气坐到桌边，我也在先前的位置坐下。

“每次产生这个想法，再联想到祭典现场密密麻麻的人……呜啊，感觉腿在发抖，可恶的祭典！”

“这是你自己的问题……而且现场的人也没有到「密密麻麻」程度，但的确很多。”

“唔……想去看。”她露出一副不满的表情，“如果有好心人带我去，我什么都愿意干……”

仔细想想，我第一次想看却被禁止时也有过类似的想法，因此也没有数落她的资格。

所以还是保持沉默的好。

“唔……”

“不要看着我，这种违背曼娜的事我才不做。”

“唔……如果有好心人带我去，我什么都愿意干……”

“……”

“如果有好心人带我去，我什·么·都·愿·意·干。”

“我可以带你去。”真拿她没办法。

“真的？！”一听到这话就来劲了……

“前提要曼娜同意。”

“好！诶……”

“怎么，没信心？”

“才不是！”尽管分贝很大，我还是听出了她的心虚，“我很有信心！”

“很好，那我们先等曼娜回来吧。”

“……好！”

2、

尽管口头答应，但对于带鹿去看祭典，我内心并不乐意，甚至期待曼娜快点回来。因为从鹿的讲述来看，曼娜似乎非常反对她前往祭典。

这和鹿对人多的地方恐惧绝对脱不了干系。

“好慢。”鹿的抱怨声已经持续了很久，“好无聊。”她瞥向我，嘴里重复着“好无聊。”这三个字。

“就算这么看着我，我也想不出有什么好玩的，非常抱歉。”

“库达瓦想不想看点特别的东西？”

特别的？“……嗯。”有点好奇。

“稍等一下~”

见我点头，鹿立刻飞奔上楼，很快便抱着一个样式奇特的物品回到一楼。

那是个木质物品，分为两部分：上半细小，看起来一碰就断；下半宽大，靠近底部的位置还有个空洞，鹿跑步的时候我就听到了非常清晰的音；上下半被一样东西连接着——那是六根细小的线，材质未知。

“这是什么？”

“曼娜叫它「卜利塔」，这六根线可以弹，而且很好听~”鹿随手拨了下那六根线，的确挺好听的。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动静——曼娜回来了，嘴里叼着两副面具。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哼哼。”将面具放到地板后，她发出两声低鸣。

“真的吗？”听到鹿难以置信的话语，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哼哼。”

“好耶！！”鹿兴奋的跺脚，同时转向我说，“曼娜说我今年可以去！”

“哈？”

“虽然得等到明天，但是但是……库达瓦库达瓦！你知道吧！”

“……嗯。”我不明白，“为什么？”

“哼哼。”“曼娜说，因为今年有库达瓦陪着。”

我吗……

转向曼娜，她却对我使了个眼神。

只能希望不被发现了。

3、

我的猜测似乎也在曼娜的预料之内，因为和她一同回来的还有两幅面具。

突然得到曼娜的同意，鹿的兴奋可想而知，甚至开始窝在房间琢磨那个叫做「卜利塔」的东西。我则被曼娜带出小屋，先去了能看清现场的距离观望一眼。

之所以带我过去，是因为一个人。

今年的参加祭典的「鹿神使者」是古罗萨。

这一结果虽然让人难以置信，但我也因此想到了她不正常举动的原因。

因为自己是「鹿神使者」，随时可能被鹿神带走，所以才希望自己的心意被我得知……吗。

无法理解，因为鹿神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了。我甚至想过它早已抛弃信徒，这种想法在见到曼娜以后更甚。

明明有神奇的鹿在深林，进入便能看到，人们却执着于那个很多年没出现的鹿神。

所以我才讨厌他们。

所以我对古罗萨的感情才会走向平淡。

耳边出现奇特声响，循着声音看去，平日总会出现的光球今天也没有迟到。

它们出现，就代表日落时间已过。

在森林也待很久了。

我站起身，拍了拍衣服的灰尘。这里距离我那未完工的木屋不远，因此可以直接顺着平日走的方向回到鹿身边。

但在这之前，我想看看自己的木屋。

它的样子肯定和上次收工没有区别，不过毕竟是我自己的劳动成果，即使没有完工，就这么看看也很有成就感。还有更重要的一点——这样能缓解我有些紧张的内心。

木屋还和上次一样，但中间站着一名少女。

少女穿着厚重的服饰，使得整个人看起来非常小。

她没有察觉到我的存在，我也没有上前，驻足欣赏她试图接住光球的模样。

“鹿？”

鹿转身看向我，同时擦了下额头的汗水，“怎么样？”她突然在原地转了一圈，“好看嘛？”

“唔。”她鼓起腮帮，虽有不满，但还是摘下头顶的帽子，“本来还说给你个惊喜。”

“惊喜？”

“现在心情不好，回去吧。”

“可惜。”我说，“如果下雪，这声衣服应该会更好看。”

不知道这种尴尬的话能不能行。

“嘁。”她笑了，“的确呢，真的很热。”

鹿脱下厚重的外衣，塞到我怀里后头从一旁拿起我一直没注意到的「卜利塔」。

“这是……”

“刚才说的惊喜~”她笑了笑，手指开始拨扫丝线。

一段旋律响起，而后是鹿自己的歌声。

印象里，村庄也有可以响起旋律的「卡克」，那是一种灌水的，被称为「乐器」的物品。

这么看来，我终于确定，「卜利塔」也是一种乐器，而在鹿之前，从未有人制作过。

制造新乐器的人就在我眼前，于光球的环绕下演唱她创造的乐曲。

直到歌声和旋律落下，我都没从乐曲中回过神。

“我果然在这种地方很有天分~”鹿得意洋洋地看着我。

“鹿。”

“要回去了？”她抬头看了看，“唔……看不见，但也差不多——”

“我喜欢你。”

……

“……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