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罢。”

一抹月白色的纤弱身影,自她身旁浮现,“现在亦不迟。”

“至少,你曾与他们一同奋战过。”

苏卿话语轻柔,却也泛起了一丝难掩的冷冽。

此音话落,永宁那无神的双眸,终于闪烁出了几分的清明。

她抿唇,没有多加言语,手中那冰冷的长戟紧握着,身形化作了一道璀璨流光,向着那片腥风血雨,极为惨烈的战场,冲杀而去。

哪怕什么都做不到,但至少,她努力过,也曾为了那个承诺而奋战过。

这样,便也足够了。

此刻,苏卿的身影,也不知何时的,消失在了这片废墟当中。

她亦有自己的事要去做,这些天,也并非只是看着。

······

“道友,还请留步。”

清雅温润的声音蓦然响彻这片天地间,传进了正欲踏入虚空疗伤的青衫男子耳中,使其身形止住了前行。

他循声望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名身着素雅月白裙衫的少女,肤如凝脂,如瀑垂下的银白长发随风抚动,清美绝伦的俏颜上,神色安静而恬淡,犹如那谪仙临尘,给人一种超凡脱俗之感。

男子本不愿驻足,可少女身上那种淡淡散发出来的同境威压,以及不属于这片大界的气息,让身负重伤的他不得不严阵以待,但也放下了少许戒心,只要不是敌人,那便什么都好说。

“在下出身大周仙朝,乃青云山剑修,尘云。”

尘云剑眉微蹙,深邃眸子闪过了一抹疑惑,抱拳说道:“不知这位仙子,寻在下所为何事?”

他虽是能感受这位出尘仙子与他同境,却也看不出对方的真实修为,不若就此交好,以免横生枝节。

“无甚大事,就只是向道友借上一件东西。”

苏卿俏颜上的神情,始终都是那般温润且平和,任由微风拂过发梢,语气就好似在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一般。

“在下平生以剑为伴,实在身无它物。”

尘云微微摇头,话语虽是客气,其中却隐约的透出了几许警惕,“不知仙子想要何物?”

“道友的大好头颅。”

苏卿话语依旧轻缓而柔和,“以祭那百万亡魂。”

此言一出,尘云脸色骤然大变,其身瞬间化作遁光直奔后退,但那遁速,怎比得上那少女,仅仅是一瞬之间,那只纤白素手已然抬起,遥指尘云,掌印隔空按下。

顿时,一股磅礴威压轰然乍现,席卷八荒六合,使得那尘云闷哼,身体竟在虚空踉跄了一下,口角溢血。

他的脸色变得惨白,瞳孔紧缩,露出了惊恐,“你...究竟是...”

可还没等尘云把话说完,其身躯便轰然炸开了,化作了漫天碎肉,四处飞溅。

一颗染血头颅,带着满腔惊骇的惧容,连同那墨玉长剑,一同自那半空坠落。

······

血雨磅礴的废墟间,那身着破碎甲胃的娇小身影,浴血而立,手中那柄血迹斑驳的长戟,早就不知在何时断裂成了两截,她的肩膀被斩掉,鲜血淋漓。

身上,早已布满了一道道狰狞的伤痕,纵横交错,鲜血潺潺而流,那雪白内衫早已被血液所浸透,化作血红。

先前那稚嫩精致的脸庞,也已经血肉模糊,往日那双璀璨的眼眸,亦是黯淡无神,嘴角淌着几缕鲜血,她的身体在颤抖。

但纵是如此,她也仍旧坚强的屹立在那里,手持染血断戟,倔强的挺拔着。

四周,除了她,再无一人站立,横亘着数不尽的断肢残骸,有同袍的,有叛军的,也有异域生灵的。

鲜血将这片废墟,染的赤红,尸骨累积,堆积成山,一具具,皆是鲜血淋漓。

这一役,太过惨烈,无有胜者,只余凄凉。

永宁早已忘却了时间,忘记了疼痛,那浑噩的目光中,映射出的全是那片刺目的血色。

她茫然四顾着,曾经的同袍,长辈,友人,都已不复存在,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皆在此刻化作了一堆枯骨。

只余那凌冽的杀阵,还在不断的收割着那些侵略之人的性命,凄惨的哀嚎声,也已然渐弱。

“走罢。”

那熟悉的温润话语,响起在了永宁的耳畔,她闻声侧目,怔怔的凝望着那一袭白衣飘然而至,出尘而绝世。

苏卿伸出混白如玉的手掌,取下少女头上那破烂不堪的盔缨,轻抚着对方那被血液浸染而块状的秀发,“已经无事了。”

这一刻,有缥缈仙霞洒落,包裹着永宁的身躯,使其肌肤回归了曾经的晶莹剔透,仿佛新生一般,唯有那沾染血液的甲胃,以及断裂的长戟,才能证明她之前,曾历经过一场旷世大战。

这一战,苏卿也并非什么都没做,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能剩下。

只是刻下这欺天杀阵,便已经耗费了她诸多心神。

离开之时,永宁曾蓦然回首,望向那坍塌陷地的古城废墟,久久不语,直至其彻底陷入那漆黑的深渊。

许久,她才静默转身,脚踩着泥泞暗红的土地,继续前行。

她的步伐沉重,肩上背负着整座城池数百万的冤魂,一缕缕孤寂而悲恸的哭喊声,在她脑海中萦绕,时刻作响着。

永宁本可什么都不用背负的,但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纵使前方荆棘密布,哪怕遍体鳞伤,也无法使她那颗赤子之心退却分毫。

苏卿侧目望向身旁的少女,她眸光平和,也没有再说些什么。

应劫而生,应劫而死,便是这等天命之子的归宿。

她曾见过许多大界的湮灭,个中辛酸以及凄苦,鲜少有人知晓。

······

中州,大夏仙朝所在。

浩渺的宫阙群林立,巍峨雄伟,悬浮于天穹上,广阔无边,如那浩瀚星辰,点缀着夜幕。

曾经,这里极尽辉煌,仙光熠熠,俯瞰九霄。

乃是承元界亿万生灵敬仰的圣地,可如今,仙朝的皇殿,却显得冷清萧瑟,昔年的繁华早已荡然无存,只余寂寥清冷,以及那岁月沧桑。

大势倾轧,让昔日的盛况,早已支离破碎。

曾经门庭若市的仙山圣地,各个凋零,再无一人坐镇,那座座高耸的仙峰上,曾经巍峨的宫殿,皆覆盖上了厚厚灰尘。

要走的,早便已经离开了,留守的,不过那些执念未消的老家伙们。

又或是那些一腔热血,愿舍弃一切的年青一代,他们在苦苦坚持,希冀能寻到机缘,逆转乾坤,挽救颓败的局面。

云间,一座幽深的清冷宫殿前,盘膝闭目的老妪,豁然睁开了疲惫的老眸。

她望着眼前那一抹虚幻而伟岸的身影,笑的苍老,“武阳君,陛下在内殿等候您多时了。”

“有劳了。”

闻言,那身影颌首,迈动了脚步,踏进了这座清冷宫殿。

“叔祖,你终于回来了。”

一道满是威仪且尚存着几许稚嫩的疲惫话语传来,随即,便见一道着黑色龙纹锦绣长袍的纤瘦身影,自那内殿缓步而出。

三千青丝如瀑垂落,虽是男儿装扮,却掩饰不住其倾城之姿态,眉宇之间,颇具英气,浅金色的眸子微垂着,更添一份帝王该有的霸气与威严。

“陛下。”

那身影拱手行礼,话语毕敬。

“叔祖,你已不必如此了,此间秩序,早已坍塌。”

新帝那绝美的俏颜上,泛着几许黯淡以及哀伤,这片仙朝,再无往昔荣耀,再无昔年盛况,曾经追随旧帝南征北战,护佑了此界茫茫众生的将士,早已埋骨域外,再难归来。

昔日的辉煌,早已随着她的父亲,元阳大帝的逝去,而葬送殆尽。

树倒猢狲散,想走能走的,都已离开了。

她还未来得及悲恸,便匆匆即位,可这残破不堪的河山,又岂会容她安稳,外敌未曾抵御,而内乱渐起。

如今的仙朝,乃至这片大界,早已无力回天,仅靠她一人,根本撑不起偌大江山,哪怕是有着叔祖,这位神宇境至尊的扶持,却也只是杯水车薪。

“叔祖唤我名号,未央便是。”

未央美眸轻抬,凝望着前方那虚幻的颀长身影,轻声说道,“如今那域外虚空,可曾安定?”

“暂且无碍。”

武阳君的化身目光缥缈,似是要望透天穹那无际的虚空,“可我依旧无法脱身,难以回归平定这内乱。”

“叔祖...”

未央缓缓垂眸,其中好似闪烁着些许泪花,哪怕对方不说,她心知那域外的凶险,单是神宇境的存在,就不止一尊。

“为何不就此离去...?”

“留我一人,与这大夏同葬...便是...”

她的话语稍显颤抖,好似充斥着惧意,又有着视死如归的决然。

“陛下。”

武阳君微叹,话语悠远,带着几许宠溺,“今后,还是莫要这般天真了。”

“那大周,并不仅仅只是此意。”

“他们,窥视的是这承元界的天道,以及这苍生万物的血肉。”

“要以此,来祭祀某些禁忌的存在,用以唤醒某些逝去的人...”

闻言,未央脸颊惨白,娇躯亦忍不住的摇晃了一下,似受了惊吓,“那些人,是要献祭承元大界,用以打开那通往彼岸的门扉?”

“这是他们的计划,也是他们最初的谋算。”

武阳君轻叹一气,“但,我等也不是未有那一线生机。”

他眸光精湛,犹如星辉,透过了那层层虚空,望向了那废土之上缓步行走着的两道身影,“就看...要如何的把握了。”

他话语悠远,带着一抹沧桑之感。

而同时,他注视着的那抹月白纤影,仿佛感受到了些什么,朝着这方遥遥望来,似是隔着无尽岁月,却依旧感受到了这般视线。

那一瞬,四目相对,武阳君的神情中,流露出了几分温和,还有几许歉意。

无论如何,他们都已然在一条船上,再无退路。

······

“姐姐,你在看什么?”

永宁稍显稚嫩的声线,打断了苏卿的思绪,让她蓦然回神。

“无事。”

苏卿缓缓摇头,抬眸望向了远处那盆地中,匍匐跪地着的黑压压一片人群,眸光平静无波澜。

那些人,或是披头散发,或是衣衫破败,或是浑身血污,各个面黄肌瘦,形容枯槁,更多的则是奄奄一息。

可他们,却依旧无比虔诚叩拜着面前那一团丑陋漆黑,且不可名状的蠕动肉团。

就连牲畜或是妖兽,都毫不例外,一同跪伏着。

古老且晦涩的咒文响彻天穹,似来自幽冥,又似自九霄传下。

“吾主降临,当兴承元...信奉我主,永享极乐...”

有嘶哑的低喃声响起,传自那人群,亦从那团漆黑蠕动着的肉团中传出。

“吾主降临,当兴承元...不再苦痛,不再死去。”

这句话,似有某种摄人神魂的魔力,响彻在这片染血盆地的每一个角落,也响彻在那些人群的耳畔,听的他们心神恍惚,眸光涣散,迷失了自我。

一时间,诵告声愈演愈烈,如潮水拍岸。

那肉团,真正绽放了它的光芒,一层朦胧的血雾笼暮它身躯,使它变得越发狰狞,如若恶鬼索命,令人胆寒。

“信吾者...嘻...得...嘻...超脱...”

诡异的笑声响起,那蠕动的肉团,终究还是睁开了那对血色的瞳孔,一张张诡异且麻木的脸庞于它身上显化,他们哭着,笑着,或是狰狞着的,但却都在极为虔诚着的祷告着。

“吾主降临,当兴承元...可享超脱,直达彼岸...”

“信吾主...得永生...”

这画面,甚是诡异,饶是苏卿见了,眉宇也微微蹙起。

众生苦难,必有邪秽丛生。

早年间,她还尚幼,求道璃宇之时,便曾经历过邪神作祟。

若不是有系统伴身,只怕她也早就与璃宇宗上下一同,陷入那无边的癫狂去了。

百世的轮回,却也无法唤回哪怕一人。

往事,她也不想再回首。

如今,苏卿再次遇到,便是不会如同之前那般,让其逃走了。

“永宁,去罢。”

她侧目望向了身旁伫立着的稚嫩少女,轻声说道:“让那些陷入癫狂的生灵,得以解脱。”

“记着封闭神识,莫要让其侵入内心。”

苏卿的话语温润,告诫着对方。

这一点,永宁也自是懂得,虽很少经历过那些玄术秘辛,但听着这魔音绕耳,心知一旦被邪祟所惑,神智定然不保,届时,纵然诛灭邪祟,也免不了道心受损。

同时,她也知晓,那些生灵早已死去,不再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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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嗯...算起来今天应该更了8k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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