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洛还记得小学的时候老师曾经这样问大家。
那时大家浑不在意地随便回答着，要成为科学家，成为宇航员，成为大老板。许多年后，在快节奏向前进的人生里，他们也不会再回想起那一刻自己曾经许下的期望。
但洛洛不一样，因为他知道自己什么也成不了。
如果现在要他再回答一遍“想要成为怎样的人”，他会毫不犹豫地说——
想要成为一个像安洁莉娅姐姐一样温柔的人。
小时候看了许多动漫，总是觉得那些“亚撒西”的日漫男主很假，只是因为善于体贴别人、就获得那样多的喜爱。
可是长大了之后才知道，其实光是关心和爱护别人、就已经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人往往是懒惰的，只愿意爱惜自己……有时候连自己都爱惜不了，更不会愿意花费时间去呵护别人内心深处小小的世界。
洛洛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安洁就像他的月光，是他伸出手指就能触碰到的温暖。
现在轮到他来呵护她了。
此时此刻，那些什么“女主剧本”、什么“公主的历练”全都被他甩在脑后了。他只想让安洁不要那么痛苦。
他见不得安洁掉泪。
洛洛把安洁莉娅抱回了帐篷，轻轻地为她按揉疲惫的身体。
她的左手原本是有一层青色的皮肤、手指像藤蔓一样。洛洛很喜欢她用那只手抚摸着他的脸庞，能感觉到触须般的柔软。
可现在这只拥有树精魔力的小手已经被烫伤得不成样子了——皮肤变成了焦红色，有的地方已经结痂。
其实洛洛有点想帮她舔一舔，但还是忍住了。
圣水的作用下，新嫩的皮肤正在快速生长，顶掉外边烧焦的部分……
但这个过程是十分痛苦的，有时安洁莉娅会情不自禁地痛哼出声。
洛洛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只好不停地给她讲故事。
又从安徒生童话讲到格林童话，从巴黎圣母院讲到基度山伯爵。
有时候洛洛也会想——前世那么废柴的自己，为什么那么努力地读了那么多的书呢？
想来想去，大概便是为了今夜能给安洁讲许多故事、哄她入眠吧。
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上天早就为每个人做好了细细的筹划。
“洛洛……”
“嗯？”
“我想了好久。”安洁说，“我觉得我还不能回去。我是王室成员，我代表着父亲和哥哥们……战士们还在这里，如果我走了的话，大家的士气只会更加低落的吧。”
洛洛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她，因为他亲眼见过那些士兵们。
“我们会被当做逃兵的吧。”公主殿下看上去十分忧伤，“如果来了才几天、就这么走了的话……”
“有我在，有我在。”洛洛又一次抱住她，不让她东想西想，“来，吃些水果吧。”
营地里的各种物资永远都不缺，吃的穿的医疗的，应有尽有。
精灵王国十分富有——当然，这从很大程度上也仰赖于这场深渊魔域的战争。
在联军驻扎的城市里，一车又一车的珍品矿物被装上狮鹫的脊背，它们会将这些财富运回王国。
深渊魔域环境恶劣、动植物都难以生长，但这里却有着世界上规模最大、最高品质的魔法水晶矿藏。
“其实我来之前还是很明白的……要讨伐魔王，对不对？”安洁莉娅垂着脑袋，“可是，在这里和魔族交战之后，我、我好像有些不明白了。”
“不明白什么？”
“他们说我们是入侵者，他们愿意牺牲一切来与我们战斗。他们还说魔王本尊从未染指我们的地上世界，我们却借着讨伐魔王的名义挖走他们的珍宝。”
长久的沉默。
其实洛洛知道答案，他见过很多信仰崩塌的人。但他真的不想让安洁去细想那些事情。
他把切好的黄桃塞到安洁的嘴里，看着她黑色的瞳孔中闪烁的光亮、迷人的长长睫毛上还残留着方才因疼痛而哭出来的泪花。
他取来帕子，轻轻地帮她擦干；可是在这过程中，她的围巾又散掉了，雪白如天鹅般的脖颈白生生地晃悠在他的眼前。
纽扣刚才也崩掉了一颗，不知道掉到哪里了。
唉，这大概是因为安洁最近一直在长身体……吧。
其实只要洛洛愿意，就算趁虚而入再多做一些什么、安洁也会同意的。
但她是他的公主，他喜欢的女孩。他们已经订下终生，那张红色的婚约是洛洛曾经想退掉、现在想珍藏在盒子里的东西。
喜欢。多么奢侈的情感，却又这样久久让人回味。
前世的洛洛恐怕怎么也无法想象。他曾经以为自己永远都不配拥有一个喜欢的女孩。
心底里的甜，会盖过身体上的冲动。
安洁说她想要漫长而幸福的人生，洛洛愿意慢慢来。
“咱们聊些高兴的事情吧。”洛洛不想看她伤心，“圣诞节快到了，安洁有什么想法吗？”
“唔？”安洁莉娅算了算日期，“呀，还真的是呢。”
精灵、人类、矮人王国都有着共同的信仰。他们相信创世神派来了自己的儿子，替这些凡间生灵偿赎了他们的罪。
这位圣子被绑在十字架上，被那些凡人活活钉死，三日之后才复活。
为了纪念这伟大的牺牲，人们每年都要过圣诞节、复活节，在欢庆的气氛中阖家团圆。
但是在军营中，大家没有办法像家里那样庆祝，主要还是吃些大餐、然后唱歌跳舞。
“想唱歌。”洛洛说，“平安夜想听安洁唱歌！”
“好呀。想听什么？洛洛也一起唱吗？”安洁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
“我……我还是算了吧。”洛洛犹豫了一下，“我的声音唱不准，不过我可以用口琴给你伴奏。”
“唱什么歌呢？想听什么？”
“嗯……安洁会唱欢乐颂吗？”
“诶？那是什么？洛洛可以教我吗？”
“好吧，我吹给你听。原版的歌词是用我们那里的语言写的，我重新用精灵语填个词吧……”
洛洛的说话声渐渐低沉。烛火摇曳，他们的影子迷茫地投在帐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