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又一年,谁不是怀着满腔热血来到这里的呢?谁不想要讨平魔王军、除去人间之害呢?
可是洛洛放眼望去,只看见风中颓败的占领区、还有毫无斗志的联军老兵,做着他们无聊且危险的巡查任务。
勇者是今年才被召唤来的,但对魔战争已经进行了不知道多少年了。
魔域的大部分主要城市如今都已经被掌握在三族联军的手里,由三族分区占领。精灵王国兵势最强盛,派来的兵也最多。
当初攻势摧枯拉朽,魔族佬几乎没有多做抵抗,就退到了深渊魔域的更深处。
可现在却宛如一只脚踏在了泥潭里面。
每座城市都要一定数量的驻军防守,每条交通补给线都要来回巡查。兵力一分散,就再也没有能力向那充满硫磺与黏液的深渊深处推进了。
魔族的小股部队总会从奇怪的地方钻出来,人数不多也不少。
老兵们说,他们起码与魔王遭遇了好几次。
每一次都集结重兵剿杀,每一次魔王似乎都“死了”,可下一次又会重新出现。
这种现象使得魔法师和学者们全都确信,魔王拥有“位面之铠”是真的,必须由异世界召唤而来的勇者才能亲手杀死魔王。
如今勇者终于来了,老兵们的眼睛里微微绽放出希望的光亮。
……
四位勇者以及魔法师学院一行人抵达后,军中立即举办了盛大的宴会,款待这些从远方到来的增援。
储存的粮食还有很多,根本吃不完。再办几十次宴会也是这样。
大家都说精灵士兵的待遇不错,拿的金币很多。
但洛洛疑惑地察觉到,这里的士气低得可怕。
老兵大多是些天赋不算太高的战士,没有办法成为圣剑士……当然也不会变成魔导师。
他们只学了两阶或者三阶的剑术,就匆匆地从剑术学校毕业,来到了这里。
当然,就算是这个等阶的剑术,洛洛这样零天赋的人恐怕也要学习几十年。
“有请勇者尼布上台演讲!”那个侏儒主持人高声叫喊道。
啪啪啪,台下老兵一顿掌声。
他们木讷地拍着手,看着这个年轻的、意气风发的异世界小伙子,和他们几年前一样满怀着热情地发表演说。
洛洛觉得老兵们现在的状态和自己一样——摆烂了。
这种摆烂人摆烂魂的共通之处,让洛洛忽然笑了出来。
洛洛左侧坐着安洁莉娅,右侧坐着的是勇者柴桑。
柴桑一直不停地低声向洛洛吐槽着勇者尼布的种种“可笑之处”,说那种演讲简直是无聊透顶的故事会,只顾着画大饼和喊口号。
忽然又一阵掌声雷动。洛洛知道这是尼布的演讲结束了。
“有请勇者柴桑上台演讲!”
柴桑拍了拍洛洛的肩膀:“兄弟,我也要去演讲了!哈哈哈,祝我好运!”
“祝你好运。”洛洛说。
洛洛看着他拿着演讲稿上了台。
讲的无非还是老一套,只不过他的语调特别激昂,有一种小霸王的味道。
还没讲几句,场边忽然出现了骚乱。
不知从哪蹦出来一个哥布林,头上白布一裹,用魔族语高喊着“魔王至大!”然后冲上了演讲台。
平日里被吹得天花乱坠的安保侍卫,此刻就像是被下了定身咒一样,在原地愣了整整两秒钟。
砰地一下,血花四溅,烟云翻涌开来。
老兵们早就已经熟练地趴到地上了。洛洛反应也快,赶紧拉着安洁躲在小石头后面。
紧接着便是二次爆炸。
隔着老远都能听见柴桑的咒骂:“淦他娘的……”然后便没了下文。
场面一片混乱,谁都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别人是死是活,洛洛根本不关心。他只是紧紧地抱着安洁,不想让她受到任何的伤害。
烟尘渐渐散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死亡的味道。
“没事的没事的。”他望着安洁莉娅苍白的脸色,只好轻轻地拍着她的背部,安抚着她微微颤抖的身躯,“已经过去了。来,喝点水吧。”
洛洛给她拧开了水壶,让清凉的水从她的唇齿间流过。
“谢谢。”安洁的眼神中充满了敬佩,“洛洛为什么可以这么冷静呢?我、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啊这。
洛洛心想,可能是像我这样的废柴、死了和活着区别不大。从小就把生死看淡了之后,人就慢慢地变得淡定了。
再加上以前在电影里、游戏里也不是没见过这种场面,所以才反应快。
“我……我也想保护你呀。”安洁眨眨眼睛。
“以后会有机会的。”洛洛笑了笑。
……
晚上的时候,整个营地沉浸在一片恐怖的气氛中。
欢迎宴会的大部分内容基本上取消了,载歌载舞的晚会也取消了。营地周边巡逻的人手加强了三倍。
但其实老兵还是照样喝酒打牌。他们已经习惯了。
勇者尼布是个天生的权力动物。事情发生之后,他慷慨激昂地对着那些从魔法师学院来的学生们做了一番即兴演讲,主题是“复仇”。
“魔族佬对我们的勇者发动了可耻的偷袭!我们一定要狠狠地报复回去,明天我们便组织一场大规模的清剿!”
他的发言获得了阵阵叫好声,支持他的学生们跟着他绕营地巡逻了三圈。
他也因此成功地在前线军事议会中获得了一席之地,尽管他没有任何指挥战斗的经验。
……
深渊魔域里望不见月亮,抬头亦不见星光。
洛洛熄灭了蜡烛,双眼慢慢适应着黑暗。
遥远的地方一座又一座的火山迸发着点点星火流光。空气中飘来难闻的硫磺和矿物温泉的气味。
寸草不生的大地上,只留下了曾经地下河奔流冲刷的痕迹。
什么样的种族会甘愿住在这样的地方呢?又是什么样的种族想要强行进攻这样的地方呢?洛洛想不明白。
“在想什么呀?”
一双熟悉的手从后面伸过来,捧住了洛洛的脸颊。
右手光洁玉嫩,左手稍微粗糙一些、但是十分柔软,像藤蔓的触须。
“在想你呀。”洛洛回头给了她一个拥抱。
安洁莉娅并没有住在自己的帐篷里,而是跑到洛洛这里和他一块儿住。
黑暗中看不见彼此的脸,只能用感觉去触摸。
洛洛不知道自己摸到了什么,只听见安洁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不要挠,不要挠……哎呀!”
她腰侧的软肉似乎十分敏锐。只要稍稍一碰,身子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要卷起来。
洛洛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勾来了一盏魔能灯,稍稍点亮。明黄色的光芒渐渐充满整个帐篷,让人心神安定。
他又取来一壶甜茶,给自己和安洁的杯子里全都满上。
“他们说明天要发起进攻。”安洁喝了一口甜茶后说道,“布雷将军来找过我了,他说想请我也一起去,保护一下魔法师学院的同学们。这里的圣剑士有三位,但魔导师只有我一个。”
洛洛已经有点不敢祝她“好运”了。
柴桑上台之前,洛洛就说了一句“祝你好运”,结果柴桑现在还在战地医院里抢救,三位神官正在给他施展治愈神术。
“战斗输赢不要紧,一定要平安地回来。”洛洛对安洁莉娅说道,“我在这里等你。”
安洁像啄木鸟一样在他额头飞快地亲了一口,仿佛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句:“听说营地里有很多美丽的神官小姐姐。在我回来之前,洛洛不要偷吃哦。”
洛洛心想,我像那种人吗?我又不是柴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