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荏苒间，已过大半，眼见就要入冬。
落叶衰败而落，落在故人的碑上。
这碑，见不得人，就和那段感情一样同样见不得人。
正派宗主和魔宗宗主的爱情，注定是为人所不齿的。
本尊提着一壶酒。酒是本尊自己喝的，但也给她带了东西，那是一条树枝。
她和整个正派世界，本尊的选择，是后者。
如果为了拯救数不尽的苍生而必须杀一个人的话，本尊会做的。
即使那个人......是你。
还没注意到的时候，原来已经走到了她的坟前。
轻轻一挥手间，掩盖住她坟前的枯枝落叶便化作尘土，随风而去，她的碑前一尘不染，就像本尊先前立起这碑时的那样。
那颗树，是本尊和她共同种下的，是像我们两人孩子一般的存在。
哪怕她的立场和本尊注定分道扬镳，但曾经这二字终究是无法放下的。
“这是它的树枝，修建枝叶时，我尽量选了一条最细的了......”
数百数十丈的大树，哪怕是最细的枝条，都不能被称作枝条，它的大小像一颗小树。
盘腿在碑前坐下后，本尊把那树枝当做贡品，插在碑旁，打开了酒。
咕咚咕咚，杯酒入肚，哪有什么快意恩仇，亲手把人送入坟中，心中只有悲凉。
“你知道吗？它很久没有再长高了，虽然它已经有够高的了。”
“你知道吗？自从你死了以后，魔宗名存实亡，已经作鸟兽散了。”
“你知道吗？自从你死了以后，没有了魔宗的威胁，那些所谓的正派，又在为了所谓的江湖之首，纷争四起。”
“你知道吗......”
太多了。
想说的话，太多，太多，太多了。
“如果你有来生......”
酒，喝完了，本尊才发现，说了不能说的话。
“整个世界和你，本尊会选你。”
她的坟前，多了几滴浸入的落水。
酒，自然是不会漏出来的，但比起酒漏出来，更难漏出来的，是泪。
“明年，本尊还会来的。”
酒，喝完了，想说的话，也说的差不多了。
该走了。
......
大陆历976年，战火四起。
为了宗主一统江湖，能够立名于世，宗门之间战火连天。
长青宗作为老牌的豪名宗门，即使不想参与其中，也难免会被拖下水中。
但，一人，一剑。
立于宗门之前，便是无人敢犯。
长青宗宗主，秦少季，一人可敌天下。
此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总是有人会不信邪。
清乐起而剑舞随，便是漫天万剑遮云蔽日，如雨自天而下。
剑意所成之剑，有形而无实，却最为锋锐。
万剑来去之间，便是千百人亡命其中。
“秦宗主，今日本尊定要将先前所受之耻百倍奉还！”
赤阳宗的宗主嗔怒着，便是高高跃起，身后可见烈日高悬。
然，剑之云雨，可遮云蔽日。
剑舞间，万剑如音韵，暗调其中，明调在外。
赤阳宗宗主，十合不敌，被退于门外，倚剑苦撑，才没有倒地。
“下一个。”
拄剑而立，眼中寒芒不弱剑锋，傲视群雄，傲视天地。
六大大宗主，百余名小宗主，无一人在睹见赤阳宗宗主的惨状之后，还敢上前。
“汝等肖小之徒，贪生怕死之辈！长青宗岂是汝等可攻下的！尔等不恭，莫怪本尊无情，限尔等一刻钟，如不退下，离吾眼外，杀！”
被本尊一人立宗而压制住百宗宗主的气势所致，弟子们无论长老，还是内门外门，皆士气大涨，应声喝到。
“杀！”
且不谈其他修法，本尊只是精熟，但剑修和体修，本尊乃是开宗立派之人。
本尊唯一渴求之事，唯有和平，立于江湖间威名远扬，独占鳌头，本尊未曾想过。
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虽远必诛！
霎时间，小宗主们自知不敌，怨怨散去，不过剩下几个大宗主们，见时候已到，互相示意。
看来，皆是有备而来。
只见他们顷刻间开始布阵，行运气传功之术，朝向赤阳宗宗主。
顿时，天生异象。
月食，苍雷，红日，烈风，绵雨，紫电尽出。
错不了，这是想集力于赤阳宗宗主，溃本尊于此。
至于为何会选在小宗主们散去之后才动手，估计是为了在灭掉本尊后，方便私下瓜分江湖地位。
何等歹毒。
“要怪，就怪阁下宗门威名于江湖，却不话事，引人惦记！”
“本尊不曾想参与尔等江湖纷争，更不曾想话事其中，何罪之有？！”
长剑一挥，便是剑鸣撼天。
“何罪之有？您有威名于身，大义于心！若非您言，妾身等人之言不过笑话，岂能服众？！”
意思很明确了。
自从本尊杀魔尊，退魔宗，威名加身，江湖除本尊皆不从，但没了魔宗，资源分配又无本尊话事，才遭至世间修行界一片混沌，只得依靠武力说话，以图得自己的一份好处。
如此想来，错，确实在本尊。
一剑，划开虚空，本尊将众大宗主拖入其中。
“这是？！破虚空以立一方天地？！您竟已成如此大修为？！”
与本尊较为交好，先前态度也一直不错的紫电宗宗主先是大惊。
“你们若是想为这世间再定一番秩序，本尊认为这是好事。”
将剑插入地面，本尊长吸了口气，再次呼出时，已是豁然。
是连同生死都看淡了的那般豁然。
“您、您这是何意？”
紫电宗宗主不解，问道。
“若是您已知晓因果，掌握这天下大局便是，妾身不解您此举何在。”
虽然其他宗门的宗主对本尊的态度，或多或少还有些别的心思，但最多的还是那份敬畏。
他们同样纷纷应允，表示同意，没有人会想看到一片死伤惨重的结局。
但，本尊已然心累了。
无上的功法和修为使本尊无敌于世间，但那又怎样？
心中所爱已为了这个世界的大义被本尊亲手斩杀，世间再无本尊所欲。
如今，本尊只想以一介凡人的身份，撒手人寰。
本尊想见她，哪怕她在那阴曹地府，本尊也想随她而去。
而不是在每年的秋天，以为了天下大义杀害了她的杀手这一身份，恬不知耻的去为她扫墓。
那太寂寞了。那太虚伪了，只是在自我满足罢了。
说到底，就连想借其他宗门之主的手使我魂归西去，也只不过同样是自我满足吧......
总之本尊下定了决心，看向他们。
“待会，本尊会划破虚空，将你们带回现世，但本尊希望你们能将本尊斩杀。”
“这是为何？！”
他们的脸上无不展现出惊恐的神色，面面相觑间仍是不解，最终还是将目光转回本尊身上。
“本尊已经无欲无求，所欲之物乃是与去者相见，这番也算是利了你们，有何不妥？”
先前他们或许还认为本尊此番图有所某，但此话一出，还不等紫电宗宗主再冒出两句恐慌之言，其他宗主便捂住了她的嘴，只留下赤阳宗宗主一人，恭恭敬敬的上前来，拱手道。
“谢长青宗宗主大义！”
“谢长青宗宗主大义——！”
“罢了罢了。”
本尊摆了摆手，
“不过临了，本尊要你们答应几件事，本尊才能安心上路。”
“您请讲，吾等一定安排妥全。”
“本尊去后，立长青宗长春门长老为宗门宗主。长青宗的修行资源不可夺之，而长青宗而后如何发展，尽量允之，善待本尊宗门，这样本尊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您放心，吾一定为您办妥。”
“好，那么本尊这就送各位回现世，还请不要忘了今日之约。”
“一定。”
众人应到，放心之后，本尊便准备划开虚空。
“出去之后，本尊会装作尽力而不敌各位，也会嘱咐好宗门不许追究，接下来就拜托诸位了。”
于是，长剑挥，虚空开。
空中数种异像再现，而本尊，仍然立于宗门之前。
“徒儿们——！”
“愿为师尊赴汤蹈火！”
“不准出手！不准记恨！不准追究！此一战，你情我愿！为搏一名！若本尊西去，便立春长老为主！往常依旧！”
“您这是为何？！”
夏儿是本尊四位徒儿中反应最大的，而后，其他三位徒儿也同样不解。
“师尊之命，何敢不从？”
“哪怕长青宗覆灭，我等也不愿师尊独自赴死！”
“愿为师尊赴汤蹈火！！！”
“何感不从？！”
最后一次，这一次本尊不再收敛，厉声俱下。
“听好了，长青宗今日，只能有一人战死。”
于是拔剑，不再回头。
“违令者，逐出师门！”
于是，快步上前，兵刃相交，降低了三成实力后，却才与六大宗门合力聚于一人的赤阳宗宗主你来我往。
还是不够。
于是又下降了一成实力，终于久违的感到了艰难。
但即便如此，也还是战了数十合，最终，利刃穿心。
切身实地的体会到了那日，本尊所爱所受之痛。
“好想......再见你一面啊......”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到穿心剑锋上，打淡了渗出的血迹。
“如果来世......还能与你相见的话......”
气力在，不断的流失。
“如果......世界和你，还是必须要选择其中之一的话......”
眼前......景色逐渐暗淡了......
但为什么......我仿佛......
看见了她？
是你来接我了吗？
脸上的微笑，不自觉的浮现了出来。
原来，选择世界，还是选择你......
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我会......”
最后的......一口气......
一定要......说出来......
“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