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脉上,大大小小的校场和殿堂坐落于此,从样式来看,能看得出来都是一个风格。
一个又一个服饰统一的修者在校场中,招式整齐划一,组成了黑压压的方阵,好不气派。
这就是最强的宗门,连绵青峰的长青宗。
......
好无聊。
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躺在这颗树的枝干上偷了三天闲,也睡的很够了。
一眼看过去,除了山山树树,云雾缠绕,剩下的......不看也罢。
毕竟那帮家伙练功的场景,本尊真的是足足看了三百年。
“腻了。”
随口冒了一句,然后想都没想,就翻了个身,从树上落了下来。
从这个高度,数百数十丈不止,平民百姓和修行不到家的弟子掉下去可难逃一死。
不仅是死,可能得摔成一滩烂泥......不过没有本尊的允许,有谁能攀上这棵树呢?
那可真是胆大包天。
但本尊可不一样,此树是我栽,想怎样就怎样。
蜻蜓点水一般,足尖轻轻点地,从数百数十丈的神木上着陆,不费吹灰之力。
毕竟早就习惯了。
落地之后,突然觉得有些怀念,才发现时间过得真快。
真是不由得让人感叹一句时光荏苒。
于是本尊转过身去,看了看自己面前的这颗参天大树。
这可绝非虚言,参天二字,此树当之无愧,数百数十丈不止,肉眼可见穿云破日。
还记得最开始在这棵树上睡觉偷闲的时候,明明才七八丈高,转眼过去,都这么大了。
一转眼,这都过去三百年了。
真当本尊还想再怀念一会时,那家伙又来了。
看样子,又有什么事要找本尊。
“师尊!可找到您了!”
来寻本尊的,是名女子。穿着黑色的道袍,腰间别着一块厚实的圆玉。
圆玉的上边,是本尊亲手雕刻出来的连绵青峰,哪怕仅仅只是雕工和玉本身的素质,这块圆玉就称得上价值连城,更别谈这块圆玉还对修为大有帮助,赤阳宗宗主曾为了这块玉还给本尊磕了几个头,时至今日想起来这事,本尊还有些想笑。
不过......比起玉,在本尊看来,还是人更美。
她,长发及膝,扎成了辫子,明眸中若有星河,丹唇柳腰,前凸后翘的曲线在宽松的道袍里若隐若现,就算是本尊也曾拜服于这美貌。
不过那也是曾经,现在的话,早也看腻了。
“师尊,徒儿不孝,扰了您的清净,还有要事相求。”
似乎是看出了本尊脸上逐渐流露出了的不满情绪,她单膝跪地抱拳道。
看着她的态度,本尊心里多半有了答案。
“夏儿,长夏门,又有变故?”
本尊背过身去,示意她起身,但一直没听到动静,便问了一句,谁知这一句,便打开了她的话匣子。
“徒儿不孝,未能从师尊之命,险与那冬长老争执,酿下大祸,然长夏门多次受长冬门所辱,徒儿深知长老内乱乃重罪,不知如何是好,特来请示师尊解决之法,还望师尊开导愚徒。”
“你说长冬门辱长夏门,是如何辱法?”
“这......”
只听夏儿支支吾吾起来,似乎有难言之隐。
不过其实也并不难猜,毕竟这种事情,本尊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
长青宗下,有春夏秋冬四大门派,其中以长冬门为首,依次到秋夏春。而长夏门,仅容女修入门,本尊曾入门巡视过,长夏门的弟子门虽说不如夏儿长的美貌动人,但个个都是美人胚子,而且除了夏秋两门外,春冬两门门下弟子多为男子,道侣何曾难求,总有一个两个会着魔,也不意外。
不过本尊却没想明白,为什么这种小事会需要让本尊定夺?
“本尊不解,为何夏儿要为了弟子间的争执而与冬儿动怒?本尊不是给了你们惩处犯事弟子的权利吗?”
“正是因此,我们二人争辩不休。”
“细说。”
“那戏弄徒儿门下弟子的,是长冬门的第三入门弟子,深得冬长老喜爱,其扬言若要治那弟子,得先过他那关,徒儿......只好寻师尊,还望师尊出手相助。”
这就怪了。
本尊有些更加迷惑了。
“本尊没记错的话?那长冬门的第三入门弟子,不是女修吗?”
“正是女修。”
“那为何同为女修,那长冬门弟子要戏弄你门下弟子?”
“师尊您有所不知,那长冬门第三入门弟子,虽为女儿身,却独爱女色,对男性嗤之以鼻。”
“这......”
本尊有些说不出话。
虽然本尊见过的断袖之癖不在少数,但因为这事而让本尊不得不出马,未免有些小题大做。
“况且师尊您有所不知,徒儿之所以不能问冬长老的包庇之罪,是因为他用了您赏赐的免罪符。”
说起来还有这事来着,过去那么久本尊都有些忘了。
“那么,这事便过去了吧?若有再犯,下次冬儿也没有免罪符能保得了她了。”
“师尊,说来容易,但徒儿的那弟子因为那事,这些日子心神不宁,如若拿不出个交代,徒儿还如何为人师表?”
“夏儿。”
本尊叫停了她,虽然一时半会没想起来免罪符,但这一提,本尊也想起来了。
“你可还记得,本尊赐给你们四人的免罪符,可是一人一张?”
回头看去,她点了点头。
“那可还记得,你的免罪符,用在了哪儿?”
她突然哑然,低下了头,过了一会,颤颤巍巍的张开了口。
“长夏门内门第二弟子取了赤阳宗内阁弟子五人的性命......理应交由赤阳宗处置。”
“然后呢?”
“为了保她,徒儿,用掉了免罪符。”
“在那之后,是本尊亲自和赤阳宗宗主面谈,赔偿了许多修炼资源,才保下了她,还因此欠了赤阳宗人情。”
说到这里,夏儿已经知道本尊的意思了。
那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的必要了。
“夏儿,你和冬儿、秋儿、春儿都是本尊至亲的弟子,本尊一向一视同仁,也绝无虚言,免罪符在如本尊在,就算是天大的委屈,本尊也无能为力,这是规矩,不能坏了。”
夏儿落寞的低下了头。
“谨记师尊教诲,徒儿知晓了,告辞。”
抱拳过后,夏儿有气无力的站了起来,回头离去。
看得出来,夏儿现在相当失落,但本尊无能为力。
虽贵为长青宗宗主,但威信不可无,诚信不可无。
既然本尊说过,免罪符能免去一罪,那便是雷打不动的规矩。
如果因为这张免罪符,长青宗不得不与其他宗门一战,那么本尊也会亲自出手。
因为这就是规矩。
......
大陆历974年,中原南部,战乱四起。
为了削弱中原正派的力量,强夺修炼资源,魔宗大举进攻。
“杀——!”
而本尊,则为了护佑苍生,站在了前线。
在本尊的身后,是数不清的黎民百姓,和数不尽的正派宗门。
长青宗,以御剑闻名天下,而本尊,同样以御剑,闻名世间。
一人,万剑,银刃漫天。
面对茫茫大敌,本尊的剑对准了袭来的魔宗。
暴雨一般的银刃从天而落,魔宗宗主展开了屏障,这是剑与盾的较量。
从剑雨中幸免的魔宗们冲到了本尊面前,一人,一剑,本尊将来者尽数击杀。
对付他们,本尊心中没有一丝仁慈。
如果本尊的手上不沾满他们的鲜血,那么他们的手上必将沾满正派们的鲜血。
这一切,都是为了这个江湖,从不是为了本尊自己。
双手持剑,一席黑袍,在魔宗组成的人海中间进进出出,所到之处,鲜血淋漓。
杀的甚至忘记了时间,回过神来,面前浩浩荡荡的魔宗,仅剩下不到一半。
而沐浴了鲜血的本尊,承载着所有魔宗那惊恐万状的眼神,犹如天神下凡。
“比起我们,你才更像是魔宗吧?”
当本尊披荆斩棘,浑身上下沾满了他人的鲜血走到魔宗宗主的面前时,她笑了。
千百年前,本尊也曾见过她的这个笑容。
现在的她,仍然和以前一样美丽,就和本尊曾见过的那种蛮夷之地上的花朵一般。
本尊记得,那是种叫做玫瑰的花,和她很像。
直到本尊手上的剑刺入她的胸膛时,她仍然笑着。
“少季......”
她纤细白嫩的手,轻轻抚在了本尊的脸庞上。
就连这份感触,也和千百年前一样。
“为什么,我们会变成今天这样呢?”
面对她的问题,本尊摇了摇头。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啊,好像只有本尊变了似的。”
她抬起了头,本尊注意到了沿着她的脸颊垂落的两行泪水。
“少季,一起种下的树,还好吗?”
本尊点了点头。
“已经数百数十丈高了。”
“是吗?”
她忍着痛,每往前走一步,剑刃便越刺入一寸,每一步,她的眉头都会皱的越紧。
“那样就好。”
直到走到了本尊的剑格前,本尊的剑刃也彻底被她的血染成了赤色,她抱住了本尊的脖子。
本尊的额头和她的额头,就这样贴在一起,因疼痛而皱紧的眉头,也在这时舒缓开来。
她又笑了,笑着说道:
“如果有来世,本尊一定会和你......”
她坚持着,但直到最后,也没有把这句话说完。
命数已尽了。
话音未落,她的头,就失去了力气,沉在本尊的肩上。
结束了。
身后是浴血奋战过后的人们的欢呼,而本尊,却不知为何,落下了泪。
干旱的南部,久违的下起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