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历四年,三月。

幻世的尽头,无尽之海。

目之所及,则是夜幕中透过滞重云层洒下的浅薄月光。暗流涌动,拍击海面的墨色巨浪和海面上漂流着的、不断发出“咣当咣当”相互撞击声响的白色浮冰。

当此时,却有一艘巨型楼船正随浪潮翻滚,稳稳当当地行驶在这片根本望不到尽头的苍茫大海上。

且说这楼船上下共是三层建筑,除最上一层建筑屋顶呈为歇山顶木结构。其下每层,包括楼船四面都筑有类似城墙垛子,并分置有大批手持陌刀背负长弓身披明光铠的精锐士卒伫立守御。

遥远的夜空,一道道骇人的光芒不时“霍嚓霍嚓”划破黑暗,更照彻了船上这些士卒们坚毅果敢的面庞。

“几日了?”

问话的是个青年后生,生得瘦瘦白白,一双细长上挑的丹凤眼颇具神韵。

但见他戴着飘逸的长脚罗幞头,身着一袭绘着牡丹暗纹乳白色的圆领广袖缺骻袍,腰佩犀角銙蹀躞带,下穿铅银色中裤,并一双高跟皂靴。

正兀自拢手静立在广阔的船头甲板上。他微微右顾,眸色似有些慵懒。

“禀驸马……”,身后一个微驼背,满头鹤发的年老宦官拱手正欲答话,却又被刚刚问话的青年后生出言打断。

“我非驸马,此话已赘述多次。”

原来这一直被唤作驸马的青年后生姓尹名清臣,本幽州人士,今时是二十四岁年纪。

数月前刚被当今圣人赐婚给其与独孤贵妃所生之女,那年仅十七岁却因凭惊世的容颜而有着'帝国之花’美称的元月公主。

“禀郎君”,老宦官无奈暗自摇了摇头,拱手回应道:“咱们进入这片无尽之海已历十四日之久了。”

尹清臣忖度片刻,忽淡淡一笑,道:“我军急速行舟这十四个昼夜,却悠悠永夜而再未见过日头阳光。如此般暗无天日不似阳间,这无尽之海还当真是有些诡异啊。”

老宦官轻咳一声,终正色开口:“郎君文武全才,乃是朝廷栋梁,思忖大小事务向来周全。然此番老奴心中有话确想劝一劝郎君。”

尹清臣闻言,旋即回身一拜,恭敬道:“常言道长者为尊,苏爷年长。既有良言相劝,晚辈又岂会刚愎自用而不虚心求教?苏爷有话,但讲无妨的。”

老宦官面上现出一片惶恐之色。他显然没料到自己想说正事儿时候,眼前这位驸马爷对自己一个太监竟然能保持如此尊重,不由心中感动。

这也不奇怪,按照朝廷的意思,他以宦官之身随军本就有监军之意。

奈何他苏玉苏公公却是出自独孤贵妃宫里头的老人儿。而眼前的这位尹郎君得了元月公主青眼,不出意外便是未来的小主子。

虽然海上相处了数月,却从不干涉尹清臣行事。或者说,苏玉对尹清臣除了偶尔在是否用驸马尊称会有言语之上的拉扯,真正做到了不烦不扰。

鲜有交集,相安无事。

二人对于彼此的脾气秉性也就并不甚了解了。

“老奴以为,咱们万万不可再向这无尽之海深处行进了。圣人的旨意是要郎君出使彼扶桑国以宣我朝天威,郎君已见过他们的天皇,便可回京交付皇差了。

再有,咱们这一船统共就三百士卒。虽说皆是禁军精锐,然…怎可就因他们扶桑国人的一句尚不知真假的话就深入这片未知之处去探寻所谓妖域?”

尹清臣点点头,他心中其实也颇认同苏玉的说法。

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况若这世间果真有妖灵,那他们这群人在自己的率领下要做的则是以凡人之躯对抗妖灵?

这不大大地作死吗?

只是……

尹清臣向着北面遥遥拱手,苦笑道:“苏爷句句在理,只是苏爷可知圣人对海外制定的国策是什么?”

苏玉听罢忙吓得连连摇头:“郎君可切莫开这样玩笑了。老奴只是一介宦官,怎能知晓圣人用意。”

尹清臣伸出二指,正色道:“圣人之意两字可概括之,谓平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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