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好像又只剩下了便利店一盏亮着的灯。
趴在便利店的桌子上，秦语珺百无聊赖地伸手，在玻璃上试图触碰到另一面的水滴。
许歧坐在收银台，带着耳机安静地用手机写着新书。
凌晨小雨的天气，几乎没有人会在这种时候选择来便利店买东西。许歧终于可以安安静静不受打扰地沉浸在故事里。
屋外滴滴答答的声音像有人在弹钢琴。
秦语珺指尖在玻璃水划拉了几下，视线也不经意地斜向了安静码字的许歧。
她跳下椅子，慢吞吞地走到了许歧的身旁，搬了个小凳子贴着他坐了下来。
然后伸手，轻轻取下他一只耳机，戴在自己耳朵上。
许歧只是瞄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
耳机里，音乐随着窗外的雨缓慢流淌着。
屋外湿润的凉气穿过门传了进来，秦语珺靠在柜台上，将外套略微裹紧了一点。
“需要我把门关上吗？”
“不用……专心写你的。”
“我在专心写。”许歧有些无奈，“是你靠过来的。我怕你冷。”
秦语珺无趣地斜了他一眼，然后扭过头冷淡地说：“不冷。”
许歧以为她不会继续打搅自己了，就重新低头开始码字。
可没过多久，他又听见了少女干净的声音：
“歌名？”
“《I Really Want to Stay At Your House》。”
“很好听。”
“我也觉得。”
她们两个似乎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什么。
耳机里像是沉浸在霓虹般迷离梦幻之中的女声，静静在两人耳中流淌。
秦语珺终于还是觉得有些冷。她脱了鞋，将两只脚也放在了凳子上，抱着膝盖蜷缩了起来。
“……我真的可以把门关上的。没风进来会好很多。”
“说了不用。”她似乎有种莫名倔强与执拗，好看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娇嗔。
许歧叹了口气，然后脱下了自己鹅黄色的外套。
将凳子上那只蜷缩成团的猫咪裹了起来。
秦语珺一开始还下意识地抵抗了一下，但是热气腾腾的外套盖在身上的那一刻，她就像是被顺了毛一样，立刻安静温驯下来。
许歧宽大温热的外套，让她像是躺在暖和的被窝里一样舒服。
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静静听着耳机里的歌。视线还时不时斜一眼身旁的许歧。
“我真的不能看看你写的东西吗？”
“真的不行。”
许歧的语气很认真，秦语珺也只能无奈撅了撅嘴。
雨已经开始小了。隔着玻璃，已经只能看到地面浅浅的涟漪，看不到细密的雨线了。
许歧已经接受了被秦语珺打乱思绪的事实，关掉了码字软件，随手点开社交软件刷着。
他将刚才写的那一点发给了夏婉瑾。并且在聊天框又打了一长串询问意见。
最近他的社交软件上，唯一能说上话的人，除了温雨婷之外，就是夏婉瑾了。
夏婉瑾确实没有骗他。
那天之后，两个人在许歧的小说平台上有一搭没一搭的互动了一阵子，然后许歧也加进了夏婉瑾的读者群。
趁着群里偶尔能蹭上一两句的闲聊话题，许歧也和夏婉瑾说上过好几次话。
她的确没有任何所谓大作家的架子。在许歧新书询问意见的时候，她每次都是认真看完，认真给出意见，从不嫌许歧烦人。
这段时间，许歧也在和夏婉瑾的交流中，将新书的故事大概脉络和细节情感理得差不多了。
以防万一，他还在写新书的存稿，打算写满十万字之后再发布。
而夏婉瑾，几乎从头到尾读完了这十万字，成为了他新书的第一个读者。
……也是他最严格的导师。
果然。没过多久，夏婉瑾就开始了这一次的信息轰炸。几乎是将许歧新写的这些东西骂了一个遍。
“转折太生硬了！你自己读一读不会觉得很尬吗？想想更自然的方法，别刻意去转折场景和故事！”
“都说了不要太过细致的描写外貌，没人会真的对你堆砌的那些描写女孩好看的词句认真看完，他们大部分只会看几个关键词，然后在自己脑袋里想象女主的形象。”
“这剧情更是毒点，你敢写绝对有玻璃心的读者要骂。以防万一干脆避开不写这种剧情就好了呗。”
许歧这几天已经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了。他默默叹了口气，然后开始对照着夏婉瑾说到的地方进行修改查阅。
虽然夏婉瑾在认真给意见的时候，真的很严厉。
但许歧必须承认。热销写手的视野和经验确实远远超乎自己想象。对剧情的把控和对文字的斟酌，都与自己完全不是一个阶层的。
自己如果没有那些灵光一现的灵感作为填补，许歧几乎要被两人之间巨大的差距给挫败到心灰意冷了。
夏婉瑾给出的大部分建议，也确实是让许歧受益良多。
所以不管她再怎么严厉，他都只能老老实实去接受。
见到许歧唉声叹气的样子，秦语珺又忍不住偷瞄了一眼他的手机。
“和谁聊天？女朋友？”
“……我上哪找个女朋友去？二次元吗？”
许歧疲惫叹气：“是我的一个作者朋友，帮我新书提意见的。”
“哦。”
秦语珺浅浅地应了一声，然后继续缩成一团靠在柜台。
许歧已经有点适应秦语珺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了。
他似乎也感觉到了，秦语珺好像很想努力找到一个能聊得长久一些的话题，让两个人不至于安静地凑在一起却相顾无言。
只是她的方式，笨拙可爱了些。
“饿了么？店里的泡面口味很多的，关东煮也行。”
“可我晚上才吃过烧烤……”
“现在已经凌晨两点半了。该吃宵夜了。”
许歧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还是说，你也是那种晚上绝对自律不吃东西怕长胖的女孩？”
“我不胖。”
秦语珺莫名其妙地鼓起了腮帮子，悄咪.咪地瞪着许歧。
“这个，这个和这个，多来点汤。”
最后她还是选择了关东煮。
在许歧给她装好盒子后，她从许歧的外套里伸出小手，费力地扫向柜台另一边的二维码。
样子笨拙而滑稽，还有点可爱。
许歧接过了手机，替她扫了码之后，和关东煮一起递给了她。
捧着热气腾腾的盒子，秦语珺先舒舒服服地喝了一口热汤，然后拿起一根串伸到了许歧的嘴边。
许歧怔了一下，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
“张嘴。”她像是投喂小动物一样伸着手。
许歧乖乖张嘴，咬了一口丸子。秦语珺这才缩回手，将剩下的丸子也咬进嘴里。
关东煮似乎驱散了一些屋外涌进来的潮湿与寒意。喝完最后一口汤的时候，秦语珺舒服地哆嗦了一下。
耳机里的音乐又一次循环到了那首歌。
《I Really Want to Stay At Your House》。
“你的歌单好少。”
“平时也没空听啊。”许歧略有不满地嘟囔，“这些还是我刷各种视频时听到的觉得不错的BGM呢。”
“嫌少的话，可以换你的歌单。”
秦语珺小声缩进了外套里：“不用了。”
“我确实挺喜欢这首歌的。”
雨好像快要停了。
刷了一小会儿视频的许歧，忽然感觉到肩头上垂过来一个重重的东西。
他扭头，秦语珺的小脑袋正安静地靠在他的肩头，好看的脸蛋上带着困倦与安恬。
她的身上也有一种好闻的气味，沿着发丝萦绕在了许歧鼻尖。粉嫩柔软的嘴唇就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像是香甜可口的樱桃。
许歧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热了。
女孩靠在他肩膀上，动作安静自然得像是睡在自己家的床。
可他还没那么适应身旁这么亲密紧贴着一个软乎乎的小兔子。
他差点忍不住想要顺势将女孩搂紧臂弯里。
每一个男孩子的本能都是如此。
只是犹豫了一下，许歧最后还是浅浅收回了视线，往后靠了一个舒服地姿势，让她也能舒舒服服地靠着自己睡着。
耳机里女声干净清澈得好像月光流淌。
夜晚也许没想象中那么漫长。
许歧依然拿出手机，百无聊赖地打发着时间。同时还尽量控制不弄出动静，吵醒身旁的女孩。
他忽然看到夏婉瑾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今天也是便利店夜班？”
她看到了我了？许歧警惕地往窗外看了看。
一片漆黑，已经看不到雨丝了。
“怎么了？”
“没什么，想着要不要去慰问犒劳一下孤苦伶仃的小朋友。”
“不用……难道这个时候最正常的选项不是睡觉吗？”
“夜深人静写东西比较有灵感嘛。我的作息早就昼夜颠倒了。”
“小心熬夜掉头发。”
“真变丑了我要找你打官司的哦。”
那个女人。许歧几乎能想象到屏幕另一头夏婉瑾捧着手机轻笑，享受着调侃戏弄自己的模样。
她怎么码字的时候都还要忙里偷闲戏弄自己一句啊。
短暂的沉默之后，夏婉瑾又发来了一句：
“今天晚上有安排吗？”
许歧想了想，今晚自己应该没有排班了，便回复：“没了。有事？”
“还记得我上次说过，要带你去我常去的那家威士忌吧吗？”
“今晚八点，便利店门口。我接你。”
原来她不是开玩笑啊？许歧紧张了一下，下意识地刚想编个借口拒绝，消息又紧接着发来。
“别忘了你说过的。你不会找借口逃走的。”
许歧拿着手机发了老半天的呆，最终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又扭头看了一眼睡的正香的秦语珺。
睡梦中，她粉嫩的嘴唇轻轻嗫嚅了一下，好像正在做某个美梦。
许歧想了想，还是悄悄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两个人都能靠在柜台上。
然后合眼。和秦语珺的小脑袋靠在一起。
说不定也能分享到一点美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