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个围观的百姓,正在好奇的指指点点。
一根根堪比人高的木桩栽在地上,搭配上简陋的木板,形成了一条条蜿蜒曲折的迷宫小路。踮着脚往里张望,能看到迷宫正中木屋的屋顶。据说,所谓“飞机”,就在那木屋之中。迷宫里,传出一声声咒骂。据说是有个不在乎十两银子的富家公子,出于对所谓“飞机”的好奇,进入了迷宫一探究竟。如今,他已经在迷宫里转悠小半个时辰了。起初心情不错,终是焦躁暴怒起来,故而骂骂咧咧的不服,却又不肯被人救出来。
燕晴对迷宫没什么兴趣,只是扒拉着绣娘的肩膀,一蹦一蹦的望着迷宫中的屋顶。
迷宫中的木屋看起来不算太大。
不过,装下一架小型飞机,也并非不可能。
但问题是,这布下迷宫的到底是谁?为何要这般折腾,又哪来的飞机?
又或是此飞机,非彼飞机?
迷宫的入口处,一个满脸虬须的粗野汉子坐在一块石头上,手里拄着一根木棍。扫一眼围观诸人,视线不经意的掠过燕晴,之后便叹气道:“看来,这昭和城也没有什么能人了。”说罢,又回头,冲着迷宫里被困的公子哥喊道:“公子,实在不行,说一声,莫要苦熬了。”
“去你奶奶的腿儿!”那公子哥咒骂了一句,“本公子这就破了你这狗屁迷宫。”
虬须大汉哈哈一笑,也不生气。他看向燕晴,笑问:“这位公子,要不要进去试试看?”
燕晴没有回答大汉的问题,反而问道:“奖品是一架飞机?”
“是啊。”
“飞机是什么?”
“懂的自然懂,不懂的,说了也未必信。”
燕晴皱了一下眉头,沉吟不语。
一旁,绣娘见燕晴似是有些心动,不由苦笑,低声说道:“算了吧,你不成的。”
“嘿!”听到这话,燕晴不乐意了。“还没试呢,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成了?”
绣娘有些轻蔑的一笑,说道:“我认识一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初到京城的时候,自吹什么迷宫高手,未成想陈王府桃园里转了一圈儿,竟是迷路了。这样的人,很难让人相信她能走出迷宫,对吧?”
这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燕晴初到京城,还是个孩子。
偶然在大街上遇到了兰阳和永嘉。
兰阳的家乡宋州地处中原,十分繁华,自是瞧不起来自北方晋州的燕晴,言语间多有不恭和轻蔑。闲聊时,兰阳吹嘘自家宋王府的宅子,大的犹如迷宫一般,能让人转晕了。还说某处有个迷宫,有空了要与永嘉一起去玩玩,又取笑燕晴问:“晋州那么穷,你没见过迷宫吧?”
“怎么会!我可是迷宫高手。”燕晴随口吹了个牛。
“嘁,乡巴佬,定是吹牛。我父王说你爹最喜欢吹牛了!一家子吹牛大王!”
燕晴笑眯眯的看着兰阳傲娇的小模样,说道:“真是可惜,但凡宋王叔叔多打一回飞机,也不能有你这么不懂事的熊孩子了。”
“你才不懂事!”兰阳生了气,要对着当时比她个子稍矮许多的燕晴动手,却被永嘉拉住了。
永嘉拦住兰阳,好奇的问燕晴,“飞机是什么?”
“一种很神奇的东西。”燕晴笑道:“哪天我做一架飞机出来,给你们见识一下。此时说了,你们也不会信。”
“那为何要打.飞机?”永嘉问,“又为何会没了兰阳?”
兰阳气道:“我父王才没有打过什么劳什子的飞机呢!”
“可不好说。”燕晴哈哈大笑,又对永嘉道:“兰阳被打出去了呗。”
永嘉还是一头雾水,她年岁稍长,看燕晴一副不正经的模样,怀疑“飞机”不是什么好话,也就没有继续追问。
“我父王才不会打我!”兰阳回了一句。
姐妹三人又聊了几句,永嘉请两个堂妹吃了冰糖葫芦,之后带着她们去了自家桃园里玩,第一次进桃园的燕晴,面对不按树行种下的一棵棵桃树,迷了路……
回首往事,燕晴颇有些唏嘘,又不满的嘟囔道:“哎你不觉得揭人伤疤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情吗?”剜了绣娘一眼,燕晴又看向那迷宫入口处守着的虬须大汉。这个怎么看都不像有主角光环的家伙,难道也跟自己一样,来自另外的世界?
沉吟片刻,燕晴上前,来到那虬须汉子面前,想了想,一脸神秘、严肃的说道:“奇数……咳,奇变偶象限……”
坏了!
什么变不变来着?
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看到的时候,以为自己会了。
真用起来才知道自己啥也没记住……
虬须大汉有些尴尬的挤出一丝笑,说道:“公子,可是想进迷宫一探?”
“我……奇数变限象?”
虬须大汉有些懵,只是礼貌性的笑了笑。
“算了。”燕晴决定先进入迷宫看看再说。
如果真的是飞机,再找个简单点儿的暗号对一对好了。
取出一锭银子,丢给那大汉,燕晴迈步进了迷宫。
绣娘正要跟上去,却被虬须大汉拦住了。
“姑娘,入场费用,十两。”
绣娘皱了一下眉头,道:“我家公子给过银子了啊。”
“抱歉,小生意,几个人,便要拿几份钱。”
绣娘倒也不在意十两银子,赶紧取出银子,丢给那大汉,之后匆匆进了迷宫。想要追上燕晴,却是愣住。这迷宫,在入口处,便有三个岔道。“公子?”
“啊?咋了?”燕晴的声音在附近响起。
“你走的哪个道儿?”
“最中间。”
绣娘匆匆前行,可刚走没两步,却又愣住了。
竟然又是岔路口。
“你先等等我!”绣娘担心出现什么意外,急切的喊道。
“嗐,我回去接你。”燕晴说罢,原路折返。“哎?不是这么走的?你等等啊……这里?不对……都怪你!慌什么慌,害得我走错了路。行啦,各走各的。反正这迷宫也不大,有啥事儿,我喊你。”
……
西门外不远。
魏庆书跟着那老汉匆匆而行,远远看到一处空地上聚了一二十人,心下好奇,正想询问,却忽听得一声喊。
“爹!爹!”是个庄稼汉。
那庄稼汉一边喊,一边跑了过来。
“儿啊!你咋来了!”老汉问道。
庄稼汉没有搭理老汉,却对着魏庆书作揖道:“魏大人,我爹是不是跟您说郡主殿下占了我家田地没给钱啊?”
“啊!是啊。”魏庆书道。
“嗐,对不住啊魏大人。我爹他年纪大了,糊涂了。”庄稼汉一脸歉意。“殿下给了银子的。”
“胡说!你才糊涂了!”老汉怒了,抬手一巴掌打在了庄稼汉的脑袋上。“老二!我忍你很久了!咱爹娘在世的时候,你就欺负我!现在还欺负我!别以为你是兄长,我就怕了你!”
庄稼汉叹气,苦笑,依旧不理老汉,却对魏庆书道:“大人,看吧,厉害的时候,连我都不认识了。”
老汉推了庄稼汉一把,气道:“跟我儿说啥呢你?!”说罢,又对魏庆书道:“儿啊,别理他。你这个大伯,心坏得很……”
魏庆书见状,登时哭笑不得。
庄稼汉又是连连道歉,之后拉扯着老汉,匆匆离开,一边走一边跟老汉说道:“爹啊!我是你儿,不是大伯……”
老汉冷静了一些,却依旧糊涂着,一边走一边嘟囔道:“我儿?我没儿子……”
魏庆书叹气,看着父子二人渐渐走远,绷着嘴唇,神色沉重。片刻,回身,看向那人群聚集之地。那里只是一片空地,缘何聚了这么多人?他不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人,但身为昭和父母官,发现异样,自是要上前看个究竟。
待了解了状况,魏庆书放了心,也便想要离开。
“魏大人!魏大人来了啊!”有人认出了魏庆书,热情的叫嚷起来。“这下好了!摆摊儿的!你的奖品是保不住了。魏大人可是今科探花,定然能破了你这迷宫!”
“就是就是!说什么昭和没有能人!瞧不起谁呢!魏大人,您可要为咱昭和长脸呐!”
……
迷宫内。
燕晴饶的有些头晕,竟是有点儿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大热天的,又急又累,可是把燕晴给热坏了。
她终于是不耐烦了,正想喊话投降,却忽见栅栏隔墙的一侧,有个人影出现。
燕晴愣了一下,以为是绣娘,可仔细看去,却并不是。
“公子,想破了这迷宫吗?”那人低声询问。
燕晴皱了一下眉头,问:“你是?”
“这摆下迷宫的,是我大哥。”那人道:“你给我十两银子,我告诉你破迷宫的窍门儿。”说罢,又慌忙道:“你愿意,就给,不愿意,也别喊。咱无冤无仇的,没必要闹起来。”
燕晴啐了一口,擦一把额头的汗,说道:“十两银子?可以。”说着,摸出了一锭银子,通过栅栏缝隙递了过去。
那人嘿嘿一笑,收了银子,又道:“你仔细看看,其实每个路口处的木桩上,都有一个不太明显的标记,指明了正确的方向。你要是能再给我十两银子,我可以亲自带你走一段。”
燕晴没有立刻搭话,而是走到一处路口,在木桩上仔细看了,果然发现了一处标记。那标记像极了木材的纹理,不仔细看,根本就发现不了。“嘿!不必了。”燕晴回了那人一句,按照标记的指示,快速前行。
有了窍门儿,破解迷宫自然简单许多。
没有过了太久,燕晴便来到了迷宫的最中间,站到了那木屋的门前。
房门虚掩着。
燕晴上前轻推,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屋中空荡荡的。
唯有房屋正中,一个草靶子插在地上。靶子上,插着一串串冰糖葫芦。
燕晴有些莫名其妙,不解的围着那草靶子转了一圈儿,也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正想喊一嗓子,问问那摆摊儿的到底搞什么名堂,却忽然一愣,皱了皱琼鼻。
似乎有些古怪的香味儿。
很香……
燕晴感觉有些迷糊,嘴角一抽,暗叫不好,身子软软的倒下。
木屋之外,层层栅栏之间,绣娘没能发现木桩上的暗记。又转了几圈儿,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这么多年来,除了睡觉、洗澡之类,燕晴还是第一次离开她的视线这么久。
“公子?!”绣娘心情忐忑的喊了一声。
“咋了?”远远的,燕晴的声音传了过来。
听到燕晴的声音,绣娘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身为内家高手的绣娘,听到了场外嘈杂的人声,也听到了魏庆书的声音。略作迟疑,绣娘喊道:“魏大人!”
“是绣娘吗?”魏庆书问。
“是,公子也在。”
公子?
常威常公子吗?
魏庆书暗笑,又朗声回道:“是吗?这迷宫如何?我也进去探个究竟。”
能与妻子一起娱乐,自也是一种享受。
魏庆书兴冲冲的进了迷宫,转悠了一圈儿,懵了。
正当他一筹莫展,不知该如何破解迷宫之际,忽见栅栏隔墙的另一侧,出现了一个身影。只是栅栏有些密,透过狭窄的缝隙无法看清那人是谁。
“夫君。”竟是燕晴的声音。
魏庆书十分意外。
成亲日久,他还是第一次听到燕晴如此称呼自己。
“路口的木桩上,都有暗记。别声张,咱们先破了迷宫再说。我在最里面等你哦。”栅栏隔墙的另一侧,一人捏着嗓子,学着燕晴的声音说了一句,之后匆匆离开。
……
迷宫出口的另一侧,紧挨着一片树林。
林中,一辆马车停在那里。
昏迷不醒的燕晴被捆住了手脚,丢在马车里。
一旁,是个身穿青衣的男子。
“先生。”马车外,有人恭声问道:“现在走吗?”
“不急,等等魏庆书。”
“晋国那些余孽想要杀了魏庆书。”
“杀了魏庆书,还会有张庆书,王庆书的。我们的目的,是策反晋王,而不是逼得晋王效忠皇帝。”
“先生说的是。”
又过了不大会儿,有人抬着昏死过去的魏庆书来了。
……
天儿太热了。
迷宫内急着寻找出路的绣娘,更是热的浑身汗津津的。
又寻了一会儿路径,绣娘忽然怔住。
不对!
依照燕晴的性子,这大热天的,久不能破解迷宫,定然早就叫喊嚷嚷起来了!
怎么此时竟是毫无动静?
绣娘心里咯噔了一下,猛然想到了奇门中那些能模仿人声音的奇人异士!
不好!
绣娘手臂一抖,链刀握在了手中,之后一个凌空而起,跃出了迷宫,站在了木桩之上,本欲寻找迷宫中燕晴的踪影,以确定安危,却是一眼看到了前方树林中骤然飞起的一群麻雀,还有一辆转眼消失在林中的马车。
放着大路不走,偏要穿林而过?
“南柯!”绣娘断喝一声,“有状况!”言毕,不等南柯一剑回应,便飞身赶往那片树林。一边疾奔,一边从怀中取出了烟火,拉了引线,红色的烟花冲天而起。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燕晴曾经如此形容自家的信号烟火。
南柯一剑也飞身上了木桩,见绣娘朝着林中追去,下意识的也要跟上。不过,却又忽然驻足,飞身去了那迷宫入口处。
此时,原本守在迷宫入口处的那虬须大汉,竟是不见了踪影。围观的人群,也早已散去。
南柯暗骂一声,复又朝着绣娘离去的方向疾奔而去。
林中。
绣娘很快就追上了那辆马车。
然而,马车上,竟是空无一人。
只有一根马鞭,用一个小巧的机关连接着车轮,在车轮的转动下,不停的抽着骡马前行。
绣娘愣了一愣,噗的一声,喷出了一口血。
她本就因损耗太大而至气血不稳,此时急火攻心,整个人站都站不稳了,竟是直接跌倒在地。
南柯及时赶到,正要搀扶她起来,却被她拒绝。
“别管我!先找人!”
南柯也没有迟疑,四下里看看,寻了一棵最高的树,飞身而起,踩着树枝,很快就到了树梢之上。
马车旁,绣娘靠着车轮,呼呼的喘着气。
此时,她的气血全乱,浑身乏力,动弹一下都难。
呆了呆,绣娘自嘲苦笑。
自己和南柯,武艺足够高强了,亦十分警觉。
可是……
厉害啊!
到底是什么人?
竟是不费一兵一卒,带走了燕晴和魏庆书?
这般厉害的人物……
绣娘想到了两个人。
这两个人,都有这个能力。
但若是连带着魏庆书也一起带走的话,那或许便只剩下一个了。
——凤雏归巢,卧龙藏山,唯有青衣在人间。
青衣,指黑色的衣服。
自汉代伊始,卑贱者着青衣。
故称婢仆、差役等贱籍之人,为青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