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刻意地不去触碰那段回忆,鼻腔中铁与血的气味也从未消失,耳边传来的悲鸣亦久久环绕。

从血刹宗入侵的那一晚之后,南明月就深刻地理解到自己的处境为何了。

她是护卫、是道具、是卑贱的鬼族余孽。

不甚了解的人恐惧着她,以为她是披着人皮的怪物;知晓那段往事的人轻蔑她,只将其看做天魔宗的一件奇怪收藏品。

南明月也知道,自己的外貌对异性而言有着很大的吸引力,至今为止也有许多次护卫对象向其投来了充满欲望的视线。

但每一次,当他们知道南明月的真实身份,知道她的血脉种族代表的含义后,都毫不意外地显露出了扫兴与厌恶。

无论外表如何,其内在也是吸食人族血肉的异种。

虽然也因此,南明月才能一直守身到现在。

或许,这便鬼族吸血的习性给她带来的唯一好处吧,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没有吸食血液这种习性,如果鬼族没有摄取血肉就能提高修为的特质,那么从一开始就不会被赶去深山老林与世隔绝,就不会成为血刹宗的目标。

而她的家人,也就不会死了。

我这辈子,绝对,不会吸人血。

因为这是害死了父母,毁掉了她的家庭,让她沦落至此的最令人厌恶的行为。

原本,鬼族余孽到底想干嘛天魔宗内也没什么人在乎,直到南明月遇到了一个很奇怪的主人。

天魔宗圣子魏无忌,他就是这次护卫的对象。

听说是刚踏入金丹就能剑斩元婴,肩负天魔宗下一世代的超级天才,不过对南明月来说,护卫对象是谁都无所谓。

反正她只要像一件道具那样平时什么都不要做,需要时履行职责便可。

第一次见到魏无忌的时候,南明月偷偷观察了一下,那是一个英俊潇洒却又行事不羁的青年,一眼望去确实不似泛泛之辈。而且,应该是知道自己的过去吧,他在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时候露出了明显惊讶的神色。

都是一样的,就算天魔宗的圣子,和其他人也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就在南明月这么想着的时候,魏无忌却做出了一件十分令她不解的事情。他在开始修炼前,竟留下了一杯血液给自己。

要知,在修仙界,血液的用途可谓是多种多样。从最简单的占卜寻人,到诅咒献祭,血液都是上好的材料,同时也意味着随意将自己的血液流落出去是一件非常危险的行为。

因此,在南明月过去的护卫经历中,没有任何一任主人会提供血液给她,相反的,还会担心自己的血液会不会被这肮脏的鬼族余孽给窃取。

说到底,不过是一时的好奇,又或是对忠诚的测试罢了。

是想验证看看鬼族是否真的如传说中一样嗜血?又或者是打算在我碰那杯血的瞬间出现施以惩罚?

不管是为了什么,反正南明月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吸食血液,只要她不动,那么无论魏无忌在盘算什么都没有意义。

而当十天后,魏无忌走出房间看到那杯原封不动的血液时露出的失望表情,更是让南明月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果然,他们都是一样的。

在她主动封闭的内心中,希望什么的从来就不曾存在过。

遇到一个善心大发的主人?碰上一个愿意将自己视为人的护卫对象?

那种事情,她从最初便没有期待过,因为没有期望,便永远不会失望。

可是,之后发生的事情却越来越出乎她的预料了。

先是血刹宗圣子的袭击,南明月不仅因为宗门令牌的缘故无法对其出手,那封闭了的内心中抑制了二十年的仇恨之火也因其开始冲破心墙。

就在她觉得自己这次依旧会无能为力的时候,魏无忌居然为了她而出手了。

他不仅保护了自己,甚至放弃了一个敲诈血刹宗的机会,只换一个对自己的道歉。

道歉。

这是只有对人才有的概念,这是将对方认知为何自己同等存在时才会发生的想法。

上一次,并非道具,而是被当成一个人来看待,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如今,站在墙边,看着自己这位一回到房间便盘弄起新配剑的奇怪主人,南明月默默思考着。

自己什么都没有,甚至连这条命,都是属于天魔宗的,那么他又为何要做这样的事情?

肖亚龙的话语如同利刃,一句又一句地将南明月的伤痕挖开。所谓的麻木,只不过是在天魔宗内无人对鬼族余孽感兴趣,才能够勉强将悲伤与恨意封印在一成不变的表情下。当仇恨的烈焰一旦蔓延出来,再想彻底按捺住谈何容易。

理所当然的,当肖亚龙被魏无忌按着脑袋,没有任何反抗余地地朝自己跪下,南明月的内心不可能不感到高兴,不可能不感到畅快。

将那头颅低下,将那面皮埋入土中。

没错,就是如此的无能为力,就是这样的仍人宰割,就像是当年她的父母亲人所遭遇的一样。

但即便如此,南明月却怀抱着更多的疑惑和不解。

除了父母,世上从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可南明月又想不到任何魏无忌能从她这里获得的东西。

难道他真的馋我身子?

毕竟,她早已孑然一身。

如果魏无忌不介意鬼族的特性,又或者,他有什么奇特的爱好,那这或许就是唯一的可能性了。

但是,以魏无忌的身份,想要占有她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才对,只要一句话,甚至只需一个眼神,南明月也根本没有任何拒绝的机会和权利。

就在南明月百思不得其解时,魏无忌终于放下了新到手的灵器,缓缓向她走来。

只见魏无忌轻轻走到她的身前,那双黑曜般的眼睛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她,这让南明月下意识地低下头,避免与其对上视线。

忽然,一双臂膀环住她的脖颈,他人的体温、轻轻拂过脸颊的气息,这一切都是前所未有的接近。甚至在鬼族特有的感知中,心脏的鼓动、血液的涌流都能清晰地感知到。

果然,他渴求着我吗?

手指触碰到后颈,顺着肩膀向后背摸索而去,就算南明月过去二十年一只过着封闭自己内心的生活,但她毕竟还从未接触过这男女之事。稍稍想象了一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就感觉自己的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热。

咚。

伴随着重物落地的声音,南明月身上的枷锁被彻底解开,而她也如认命般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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