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个牧羊人,没人知道他做了多久的牧羊人,仿佛在他们呱呱落地时,他已经当了很久很久。

他很奇怪,这是每一个识得他的人对他的印象,他每天都会坐在垄上,看着远处的羊群啃着草。

那中午的太阳,是真的烈,蒸得地面直冒热气,热得知了都沉默下来,天上也没有鸟儿飞过。

这里的一切都陷入慵懒的午睡。

他在垄上找了一棵树,躺在下面眯着眼打盹。

羊儿吃饱了,没有聚在一起角斗,而是跑到不远处的小河旁喝水。

万物寂静,就连羊群喝水的声音也不由得小了下去。

一道脚步声由远到近,最后在他附近停下。

他抬了抬眼皮,看到一位穿着黑袍的女子站在不远处,举目望着远处的羊群。

“小姑娘,我这边不卖羊肉的哦!”他爽朗地笑道。

“不卖羊肉,那卖羊毛吗?”女子轻声问道,“我想换一条明黄色的衣裙,大家一直很喜欢我穿那样子,我也很喜欢。”

“衣裙啊,确实好啊。”他目光放空,似乎是在脑中编织着一条黄色衣裙,“小姑娘们穿起来感觉就像这阳光一样耀眼。”

“是真吗?”

“当然是真的,谁不喜欢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子呢?”他笑着说道,脸上的褶皱里写满了怀念,“要是能看到身穿这样鲜艳夺目的衣裙的女孩子,想必谁都会邀请她跳一支舞吧?”

“老人家您说笑了。”女子晃动了一下身体,正好清风吹过,扬起了黑袍的一角,露出了断臂。

女子低头看向自己的断臂,她没有重新将断臂隐藏回黑袍,而是让它暴露在空气中。

“万物有失必有得,小姑娘你失去了胳膊,得到了什么?”老人问道。

“很多,多到我的心装不下了。”女子轻声说道,“亲情、爱情、友情。”

“那便是赚了。”他笑了,女子脸上也扬起淡淡的微笑。

“所以您能卖给我一些羊毛吗?”她问道。

“明黄色衣裙,你身上不正穿着吗?”老人不答反问道。

女子低头,她身上依旧是黑袍,可当她拉开黑袍时,一方明黄色出现在她眼前。

但女子却没有半点兴奋,她摇了摇头:“这件衣裙上浸透了悲哀和绝望,我穿着它只能感受到孤独。”

明黄色衣裙被黑袍遮掩,青春活泼被沉默寡言所替代。

“你一个人走了很久的路了吗?”他问道,他的眼睛深邃得胜似大海,仿佛看透了世态炎凉。

女子点了点头,但紧接着她又摇了摇头,嘴角扬起一丝弧度:“我很开心,能在最后遇到了与我同行的人。”

“是吗?在最后遇到一个知己,那无疑是值得开心的事。”他从怀中摸出一壶酒,向女子示意了一下,“不喝一杯庆祝一下吗?”

“确实值得庆祝。”女子接过酒壶,仰头喝了一口。

“既然你不再孤独,那赋予给你身上的衣裙就不再是悲哀和绝望,就像是抹除修改过去一样,将悲哀修改成欢喜,将绝望修改成期望。”他又摸出一壶酒,和女子的碰了一下。

“那么按您这么说,这身衣裙不再是失败的象征......”女子轻声说道。

“而是胜利的舞蹈。”老人接话道。

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说到舞蹈,我还没给我知己跳过一支舞呢。”女子笑道。

“那便去啊!”他张开双臂,躺在垄上,“谁能拒绝一个青春活泼的女孩子跳的舞呢?”

女子问道:“可是我找不到她了,您知道在哪吗?”

“你由远到近而来,那便由近往远而去。”老人和蔼地笑了,“回溯,不只是过去,还有回忆。”

“是吗?那多谢您了。”

“不用,去罢!”

她走远了,融入天边的光亮。

有些孤独感被我们挣脱,落入大地生根发芽。有些孤独被风带走,千里传播,寻求共鸣。

很幸运的,她找到了共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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