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死亡真正来临之前，我们永远有可能胜利。

昏暗的房间，飘渺的烟雾，以云烟来修饰都显得有些牵强，烟雾已经浓厚到只能隐约看清坐在中央办公桌后那张椅子上的人。

准确的说，只能看到那狰狞而别具美感的龙头。

烟气从他的鼻和吻中吐出，他端着烟斗，一向高昂着的头颅有些无力地低垂。

赋逸雪死了，那桩案子成了铁案。

外环的感染者又一次拒绝了他的善意。

他的侄女——陈晖洁的成熟速度太过缓慢。

很多事情压在他身上，即使他肩膀宽厚，即使他极为强硬，但事实就是，有些事情并不会因为人的意愿而改变。

这条老龙年纪已经很大了，虽然是炎国正统，有着特有的较为悠长的寿命，但其实也长不了多少。

就算看上去再怎么像龙，其实也还是人类，是人就抵不过岁月。

时间带走了他几乎所有的好友，但时间也带来了他脚下这座举世瞩目的城邦。

时间在他脸上真实地刻画下一道道如刀凿刻般的痕迹，消磨了他的精神，消减了他的身体。

早年刀口舔血带来的强劲体魄和凶悍的战斗技巧早已如图书馆角落里的古籍一般，被时间尘封。

他还不愿意向时间认输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他心中从未衰减过的野望。

他要让龙门这座城市成为全泰拉最为开放包容的城市，他要让龙门的感染者和非感染者能够有朝一日同走在一片阳光下。

他要让龙门成为真正的皇冠，而非谁的明珠。

——就算这个野望要以他和他最后的老友作为代价。

魏彦吾从未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过软弱的神色，即使是在文月面前也不会。

他一直强硬着，他需要一直表现得强而有力，才能在大炎和乌萨斯之间勉力撑起这个摇摇欲坠的小城邦。

但人终究是人，纵使再坚强的人也会有软弱的时候，只不过魏彦吾选择把软弱留给自己。

他的身躯平时总是魁梧着，那华丽的大炎礼服总是将他上位者的身份和气质一展无遗。

那根总是拿着的烟斗似乎昭示着他老谋深算且算无遗策。

但魏彦吾知道，他不过是一个极为尴尬的小丑而已。

以前是个滑稽的小丑，现在是个稍微高贵一点的小丑。

不管是乌萨斯还是大炎，彼此之间都没拿正眼看过魏彦吾，也没拿正眼看过他的龙门。

毕竟这里一开始也只是两个大国设立的战争缓冲带罢了。

所以大炎在政策上对龙门多有倾斜，所以乌萨斯对龙门颇为友善。

实际上是什么情况大家心知肚明，无非是夹在两国之间两边不讨好的半独立城邦。

大炎来使者他要细细打点，乌萨斯来使者也差不多这样。

偌大的龙门，它的大家长并不好当，与其说魏彦吾在剧情中表现得那样强势是出于他本来就自矜自傲，不如说比起一家医药公司的印象，他认为还是能争取到手里的利益更加实在。

且更可笑的是，虽出身皇族，虽为一方诸侯，虽然名义上该算是亲王。

但黑蛇当年做过的事情，如果不是魏彦吾是亲历者之一，他都没资格知道这件事情。

而更可笑的是，对于这起事关数个友人不明不白地死亡的案子，他所知还没有已经成为尸体的赋逸雪多。

他只能通过敏锐的嗅觉和不断的推测来一点点猜测事情真相究竟如何。

赋逸雪被贬为白身的时候，他还只是以为这起案子是朝中有人斗法。

彼时他还心存期望，以为能靠赋逸雪和他背后的那位查出真相，让一切沉冤得雪。

但当赋逸雪的死讯传出的时候，他惊出一身冷汗。

很明显是有人灭口了，可能够灭口一个已经被那位保下来的前大理寺寺正，这人该是什么位置？

他立刻明白这案子不是他能碰的。

凶手们会继续逍遥法外。

他们坐在王位上嘲弄着魏彦吾的无力。

比起魏彦吾魁梧身躯营造的力量感，他们拥有的力量要强得多。

比起这本来就只是心存侥幸的期盼，魏彦吾更加愤怒的是另一件事。

是那群该死的！愚昧的！感染者！又一次！拒绝了！他的善意！

这群贱民当真不知道到底谁对他们好吗？！

宁愿一辈子守在毫无希望的臭水沟里，也不愿意爬出来见见阳光？！

尽管魏彦吾对感染者有偏见，但他不会带到工作当中，相反，他甚至积极为龙门的感染者们争取权利。

只要有一个感染者组织接受了魏彦吾的善意，他就可以证明给其他人看：感染者是可以合作的。

原本时间线当中的切城事件，如果不是梅菲斯特恶劣且无知的行径，如果不是黑蛇刻意的纵容，黑蓑衣不会出动，也不会出现如剧情当中的屠杀感染者的画面。

魏彦吾行动上和语言上都是现实主义者，但他的思想和内心全都很可悲的是理想主义者。

可悲就可悲在他不仅清楚地认知到理想的难度与极微弱的可能性，还从心底出发想要抵达理想。

所以这也让他在极为割裂地一边对感染者这个大群体有偏见的同时，又渴望他们自己能够改变。

但就目前而言，他看不到他想看到的。

他知道有人从中作梗，但对幕后黑手没有办法。

那条该死的阴沟里的粪坑里的不阴不阳烂屁yan的跟条寄生虫一样的恶心的赖皮蛇。

科西切！

一想到黑蛇，老魏就不禁咬牙切齿。

它不仅一手促成了维多利亚和大炎两国几百年来的最大的篡权，甚至带走了塔露拉，还在龙门留下了数不清的暗手。

让魏彦吾后续的所有针对外环的工作都如入池沼，一丝波澜不起地便被吞噬。

魏彦吾深吸一口烟，发泄似的从鼻腔和龙吻中喷出。

他缓缓起身。

他留给软弱的自己的时间并不多，自怨自艾到此为止了。

火红的竖瞳闪过冰冷的光芒，似是龙威一样的东西席卷整个房间，若是有人站在这里，大概已经双股战战颤抖不止了。

他打开了抽风机，微弱的噪音响起。

他打开了房间的灯，房间内重新明亮。

他拉开了房间内的窗帘，从这个地方可以看到整个龙门的繁华景象。

但他的目光却投向更远处的外环。

那里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