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余的废话我也不再多说了,这些东西有的原版并不在我这。”赋逸雪指着满墙的照片淡淡道。

“还有一些供词,只是很遗憾,供词和照片都不能作为确切的证据。”赋逸雪说着,坐在堂屋的主人椅上侧靠着,把琼浆倒出,端起酒杯慢吞吞地喝着。

惊蛰点了点头,墙壁上的照片都用地点和时间人物等关联词串起,也不至于很乱。

“我想,有些东西你应该也查到了,但目前你还没遇到阻力的原因,是因为这些证据没有意义。”赋逸雪看着认真查看的麟青砚说道。

“所以在这桩无头案无从查起的同时,想到了我这个因为查这个案子被贬为白身的老上司。”赋逸雪呵呵一笑,慢悠悠地说道。

“我的确有些猜测,但终究只是猜测,所以我想先不告诉你我的猜测,你先自己看看这些东西,做出你的判断。”

查案子最忌讳先入为主,人是很容易陷入思维定势里的。

如果赋逸雪告诉了麟青砚他的猜测,那么麟青砚接下来的判断,要么是若有若无地去印证赋逸雪的猜想,要么是刻意避开。

但两种情况最终都极易导致偏颇。

“嗯。”麟青砚自然也清楚这一点,再怎么说也是干了好几年刑侦了。

麟青砚看着看着,突然在一张照片前停下了。

那是一张合照。

上面的人麟青砚曾有一面之缘。

维多利亚的菲林和德拉克,炎国的龙。

无一例外,他们的头像上全打了一个叉,了。

而下面的他们的子嗣——一只龙和一只德拉克,还有两只菲林,他们的头像旁边,却打了四个问号。

“你有猜想了?对么。”赋逸雪看到她停在那张照片之前的时候,就知道了,但他还是等麟青砚思考完才开口询问。

“他们死亡的时间极其相近,甚至他们父辈的死亡时间也并不久远。”麟青砚喃喃道。

“嗯,而且彼此都是国内的皇室。”赋逸雪走到麟青砚身后,也注视着那张照片道。

“你要赶快了,有什么要问都现在问,我们的时间并不多。”赋逸雪淡淡道,又踱步回到椅子上继续小口小口的啜饮琼浆。

“你什么意思?”麟青砚皱眉回头问道。

“我的意思就是,如果我的猜测没错,下手的是炎国现在的皇帝陛下,而且还有他国势力混在其中。”赋逸雪连抬眼都欠奉。

“你们麟家的人政治敏感性都这么低的么?”赋逸雪继续道,“那么你知道了这些东西,就会有人来灭口。”

“那你当时是怎么……”麟青砚疑惑道。

“当时他们并不清楚我调查到哪了!还有那位保我,我现在才有机会告诉你!”赋逸雪不耐烦地低喝道。

“区区从八品下的评事,若不是你姓麟,我今夜把这些线索讲与你知,你都见不到明早的太阳!”

赋逸雪开始有些着急了,“赶紧问!禁卫不会来得太晚!”

听到禁卫二字,麟青砚瞳孔一缩,“竟……”

但很快冷静下来。

“我就想知道,在哪里能找到有用的线索!”麟青砚也不由得加快了语速。

“有一只菲林还活着,剩下的德拉克和龙,龙我不太清楚在哪,但那只德拉克可能在乌萨斯。”

“乌萨斯?为什么是乌萨斯?”麟青砚惊疑不已。

“因为我怀疑当时的案子那条臭名昭著的黑蛇插手了。”赋逸雪回复道。

两人话都说得很快,但都很清晰,彼此都清楚时间越来越少了。

“这里有一些东西你可能用得上,”赋逸雪掏出一沓纸制品,“上面有一些口供和名单,你看了就明白了。”

而就在这时,赋逸雪家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

“请问赋先生在家吗?”一道浑厚的男音透过大门传入。

赋逸雪脸色一变,“赶紧走!”

麟青砚自然也知道来者不善,当下点了点头,“我从哪走?”

“地道!”赋逸雪移开椅子,打开一块木板,露出里面幽深的甬道。

然后向门外回应,“不知来者何人!”

“大炎禁卫。”

对上了,都对上了,麟青砚心想,她匆匆跳下甬道,全力催动雷法向前逃窜。

“贵客临门,有失远迎!”赋逸雪把暗门和椅子移回原位,便大踏步地向门口走去。

拉开大门,看着外面成群的禁卫,未语先笑,“何至于此!逸雪不过一白身,何德何能劳烦各位大驾光临。”

“来,请进!”他躬身邀手,侧开身子请禁卫入内。

“哦?赋大人,不会还准备了什么陷阱不成?”领头的禁卫闻言却轻笑一声,如待宰羔羊般看着他,戏谑地调笑道。

“这位大人言过了,逸雪心知是活不过今日了,可刚到手的琼浆却还没能喝完,一个人喝又稍显寂寞,不知,诸位在送我上路之前,可否与在下共饮呢?”赋逸雪洒脱一笑,浑不在意领头禁军的调笑。

“如此?那便陪赋大人饮上一杯!”

“求之不得。”

其实赋逸雪现在无非是在拖延时间,拖延到麟青砚能逃出城外,而且他也在赌,赌上面依然有人在斗法。

赌有人吩咐了禁卫就算杀也留些颜面。

显然,他赌对了。

但禁卫统领虽然说是这么说,也只有一个人进去了,进去之前他抬手示意身后禁卫待命。

当然也不算是以身犯险,毕竟按照情报上来说,赋逸雪的水平最多也就到勉强和一个禁卫五五开的程度。

按照常理来说,禁卫杀人,什么时候还敲门了,都是直接以最快速度格杀。

而且不同于乌萨斯内卫,大炎禁卫们的行事风格是每次杀人至少保证三人以上,按照目标实力人数以三的等比数列递增。

突出一个我不仅比你强,我人还比你多。

就好比现在,赋逸雪家门外站着的一大队禁卫,里面有不下三位能单人搏杀他。

更别说禁卫最擅长的可不是单人作战。

而是五花八门的战阵战法,彼此配合彼此弥补。

突出一个丧心病狂。

赋逸雪像是变魔术一般凭空变出一个杯子,给禁卫统领满上,请他坐上主位。

本来禁卫做事,都是千防万防,万般小心,可上面有人为了让赋逸雪走得体面些,刚好派出的是他的熟人来杀他。

彼此也算得知根知底。

“后悔吗?”禁卫统领还没端起酒杯,只是坐到椅子上,叹息着问。

“说实话,后悔。”赋逸雪低头笑着,“但再来一次我也还是会查下去,只不过会做的更隐秘。”

“在大炎你如何隐秘?”统领摇头叹息,他已经摘下了他的头盔,头盔下的面庞是一张极为坚毅的大叔脸,蛮帅的还。

属于那种女生见了会叫大叔的类型。

“倒也是。”赋逸雪也长叹一声。

“不说那些了,来。”赋逸雪举杯。

统领会意地与他碰杯。

统领虽然身为禁军统领,但琼浆这样的大炎顶级奢侈品,他也是第一次喝。

所以脸上也露出了纠结的表情,然后大声赞叹,“好酒!”

“好酒啊。”赋逸雪摇摇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从哪里搞来的?”

“你还不清楚吗?”

“哈哈,无所不知的是大炎禁卫,又不是这一个小小的统领。”

“好吧,你之后也许会知道的,或许你也能猜到,但我不能告诉你。”

“……我明白了。”

“哎,听说你来了玉门这边,天天流连于青楼妓馆啊?”统领突然露出了一副标准的中年男人的油腻表情。

“是啊,及时行乐嘛,怎么说进入大理寺之后也是十几年不敢成家。”

“嗯,倒也是,起码现在这种情况就不会牵连家人。”统领深以为然道。

他转眼又狭促道,“我还真以为你以前是……直到你来到玉门之后我才算放心。”

“你不放心什么?啊?你不放心什么?”赋逸雪有点急眼了。

其实两人都知道眼下的嬉笑怒骂,都只不过是出于不舍。

赋逸雪不舍于自己的生命,禁军统领不舍于失去这么一个老朋友。

“……时间差不多了,”赋逸雪突然道,“我也不给你添麻烦了,满饮此杯,我上路了!”

他举起酒杯,遥敬禁军统领,一饮而下。

正当他将自尽之前,突然又轻声道,“剩下的琼浆,你替我喝了吧。”

便毫不犹豫地一掌拍向心脉,登时五窍流血。

最后一个动作是颤巍巍地举起酒杯,想再饮一杯,可最终没能把酒杯送到唇边。

统领在一旁默然无语,也没去看他的死状,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

良久后,长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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